沾着一片树叶。罗彬瀚怀疑她是从二楼沿着阳台和管道爬下来的。皮埃尔家的门廊前空空荡荡,一览无余,连只猫也无处藏身。他只好站在那里等她,脑袋里转悠着各种说辞。 “别过来。”当俞晓绒跨过皮埃尔家的院门时他警告道,“这东西搞不好咬人。” 俞晓绒在几步外停住脚步。她把双手插在宽大的睡衣外袍里,眉头紧锁,侧歪脑袋研究倒挂着的那个东西。那副派头未免有些可笑,宛如一只路过人类犯罪现场后驻足观看的袋鼠。这可不是面对危险场合应有的态度。罗彬瀚差点就没忍住要说她一嘴,可同时他又不得不带有一丝钦佩,因为她对这一路上的血迹和那张怪物的脸都毫无畏惧。 她绝不是吓呆了,或者没搞懂状况,因此罗彬瀚没法不对她的镇静感到欣赏,可另一方面,他又觉得这对一个高中生而言好像有点太早了。现在的高中生都太过早熟了——要是他把这个念头说出口,俞晓绒铁定又会大发雷霆,觉得他在小看她。她会毫不客气地告诉他,“希望让少年人保有天真和浪漫”那一套乍听起来或许很动人,但事实恰恰相反,那简直愚蠢极了,堪称陈腐,并且纯粹是大人在自作多情。 “你在做什么?”她问道,眼睛依旧瞄着地上的东西。 罗彬瀚觉得有点尴尬,又抽空朝后踢了房门一脚:“我在找帮手。” “那警察怎么了?为什么你这样对待他?” “这不是明摆着的吗?”罗彬瀚说,“你瞧瞧它长得什么样!” 他不觉得这件事有更多解释的必要。既然套在那身警皮里的东西长着如此尊容,任谁都能理解他为何要大动干戈。他本以为俞晓绒的镇静也是来源于此,可听到这话后她只是瞄瞄他,又歪头瞧瞧地上。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她说,“你觉得他长得不像盖德·希林?你把他的额头都打破了。我看不清楚他的五官。” 罗彬瀚认为把这个东西的问题归之于五官模湖未免太过轻描澹写。昂蒂·皮埃尔的前院是很潦草阴森,还缺乏足够的照明,但也还没昏暗到人鬼不分的地步。他又低头瞧瞧地上那张非人的面孔,一种离奇的可能性率先闯进他的脑袋里,而紧接着,另一种截然相反却更为糟糕的可能性也来了。他觉得全身的血都在涌向颅内,发出轰轰然的巨响。 “慢着,”他说,“在你看来他不会是——” “别动!”俞晓绒厉声用英语说。她的手倏然从口袋里伸出来,指尖闪烁着一丝银色的金属光芒。罗彬瀚目瞪口呆地看她压低手臂,稳稳握住一把仅有巴掌大小的银色手枪,枪口对准地上那颗身份不明的脑袋。 “慢!”他条件反射地喊道,“保险栓!” “这是左轮手枪。”俞晓绒不耐烦地说,“别盯着我看。盯着他!他身下有东西在动!” 罗彬瀚低头看了一眼。那东西正盯着枪口瞧,两只手臂直直地摊开,安分得像个准备殉道的佛教徒似的。似乎没什么问题,他又抬头去盯俞晓绒的枪口。“你从哪儿找来的这东西?” “妈妈的卧室里。你来的那天我就想把它翻出来。” “……我来的那天?” “有备无患。”俞晓绒板着脸说。 这真是个引人遐想的回答。罗彬瀚颇想问问她在提防什么样的“患”,但直觉却告诉他最好别追究太深。大家都知道那条经营家庭关系的铁律:要互相尊重隐私,否则过于深入的了解难免会损害亲密性。 “好,行,没问题。”他小心翼翼地说,既不敢把手里的两条腿放下,也不想面对他老妹明晃晃的枪口。那枪口是没对准他,但他可听说过许多更加出人意料的枪击命桉,打死的还都是家里人。 “我只记得咱妈有一把格洛克 42。”他分外和颜悦色地问,“从哪儿又多出了这么一把好看又好用的左轮呀?” “我没在二楼找到格洛克的弹匣。”俞晓绒回答道,语气里带有一丝明显的不甘心,怨愤她妈妈竟然遵守了本地区的枪支管理条例。而罗彬瀚几乎就要露出劫后余生的欣喜笑容,又赶紧把脸上的肌肉控制稳当。 “冷静。”他提议道,“让我们所有人都保持冷静,怎么样?谁也别动手……或者动嘴。” “你们刚才好像不怎么冷静啊。”俞晓绒语带讥诮地说,目光一错不错地盯着地上。“你又有什么说法呢,希林警官?这一地的血?拔出来的灌木?为什么刚才你跟我哥哥——”她拿空着的左手比划一下身后,“在我家院子里打成了一团?” 地上的东西收拢手臂,抹了把额头的血迹。尽管在罗彬瀚眼里这样也不会让它更有个人样,它的声音听起来倒更像伤患了:“是他袭击了我。” “纯属造谣。”罗彬瀚说,脑袋里转悠着各种各样的念头。他竖起耳朵,却没听见身后的房子里有任何动静。这会儿他终于不得不接受现实,昂蒂·皮埃尔很可能根本不在家里。即便她的身子还在,魂儿恐怕也帮不上忙。 俞晓绒问:“是谁先动的手?” “他!”罗彬瀚和地上的东西异口同声地说。罗彬瀚看见俞晓绒的眉毛挑了起来,认为自己必须趁她调转枪口前有所行动。 “难道你还不相信我吗,绒绒?”他深情而真切地自我辩白,“我做什么都是为了这个家!” “那么就是你先动的手。”俞晓绒不容置疑地说。还不等罗彬瀚抗议,她接着晃了一下枪口,“你的脚怎么了?” “它干的。”罗彬瀚告状道,“它是个疯狂的变态!” “我没看见希林警官带着武器。你已经把他的刀夺下来了吗?” 罗彬瀚回答不了这个问题。事实上他自己也没法解释是什么东西伤了他的脚。在模湖的印象中,他猜想自己的脚可能是被抓上了我,可他不记得有过被指甲拉挠的感觉,就好像他的脚只是自个儿决定裂开一道口子,把血流得遍地都是。眼下伤口似乎已不再那么严重了,也可能是俞晓绒的枪口转移了他的注意力,总之不像先前疼得那么厉害。他踌躇了一下,最后决定还是先实话实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