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风徐徐地吹,多日没回家,花园里的玫瑰已经冒出好些花骨朵。
今年的花期,眼看着就要来了。
元姮耷拉着脑袋,乖巧又沮丧地跟在元振宏身后,从东临湾到福天华庭,一个多小时的车程里,她多次认错道歉,没有得到半点回应。
路灯把人影拉长,扔到地上,幻化成一条条各不相同的尾巴,移动的,灰暗的,无从摆脱的。
夜风迎面刮来。
元姮冷得暗暗摩挲手臂,轻声喊:“爸爸,你别生气,我真的知道错了。”
刚说完,她就止不住打了个喷嚏。
元振宏这才停下脚步,转头看。
女儿脸色苍白,明澈的杏眸噙着一层薄薄的水光,鼻尖泛红,神情无助,看起来格外惹人心疼。
但是,她眉梢含情,嘴唇微微红肿,破掉的一块皮尤为刺眼。
长款风衣配阔腿裤的装扮,不是她平日里会穿的。
领口隐隐透出来的红痕,更是扎心。
他是过来人,不必问,就知道发生了什么。
他气得肝疼,右手紧握成拳,目光牢牢锁住眼前人:“你错哪儿了?”
元姮立刻说:“我应该及时联系爸爸,免得你担心着急,奔波劳累整个周末。”
“联系了,你就会说,你要追着周石霖跑,跑到东兴岭爬山露营?”
“……”自然不会,她低下头,“对不起。”
“去学校之前你怎么保证的,都听爸爸的,不逞强,不报喜不报忧,身体有不舒服立刻回家。”元振宏咬牙启齿,“你做到了哪点?”
“对不起,爸爸,我没有打算一直瞒着你,我只是想能有段时间去适应,我真的可以照顾好自己。”
“看看你现在的样子!”
他一把抓攥她手腕,“哪点跟好沾边?”
他语气很凶,连拖带拽地拉着女儿越过花园,往屋子里走。
步履生风,怒气冲冲。
“我答应你住校,不是让你撒谎逞强,更不是让你无法无天,追着周石霖,陪他爬山,陪他露营,陪他上……哼!”
“打从一开始,你想住校,是不是就为了方便追他?”
“你长大了,心野了,嫌弃爸爸妨碍你了!”
他越说越恼火,进门后,一把将人甩开。
元姮一路小跑才勉强跟上步伐,手腕突然被松开,她失去重心,随着对方的力道直接摔在客厅里。
顾不得疼,她急急解释:“没有,我没有嫌弃爸爸,住校是为了锻炼自己,我不想一直娇娇弱弱,没人照顾就不能活。”
锻炼,适应,学会照顾自己。
类似的话,元振宏听过很多次,但没有哪次,像现在这般恐慌。
他快步奔向博古架,抱起放在正中央的玉壶春瓶,心痛忏悔。
“秦菲,我拖女儿后腿了。”
“你走的时候,姮姮大病了一场,我是个混蛋,天天喝酒麻痹自己,对姮姮疏于照顾,导致她身体变差。这些年,她时不时生病,都无法像别的孩子那样正常上学,我却忙着公司的事,只让保姆照看……”
“一切都是我的错,秦菲,我对不起你,对不起女儿。”
“现在,我想好好照顾她,她却已经不需要了。”
说到最后,元振宏老泪纵横。
元姮看到瓶子,亦是湿了眼眶。
那是釉里红玉壶春瓶,元朝的物件,爸爸知道妈妈喜欢,便想方设法悄悄地说服了收藏家转让,然后在花园里第一朵红玫瑰盛开的清晨,摘了花插入瓶中,一本正经地问妈妈,我这礼物怎样,手艺如何?
妈妈惊喜交加,笑骂:“暴殄天物!”
爸爸也笑:“哪里暴殄,你喜欢的瓶子,用来养你喜欢的花,我觉得刚刚好。”
身为女儿,她一直在旁边看着,看妈妈珍爱玉壶春瓶,拒绝把它当花瓶用;看爸爸每年都能偷用成功一次,在第一朵红玫瑰盛开的时候。
那样的岁月,何其幸福。
残忍的是,如今玫瑰花又要开了,瓶子也始终在,妈妈却不在了。
她眼里噙满了泪水,一步一步走到博古架旁,哽咽道:“爸爸,我需要的,无论多少岁,有多自立,我都需要你的照顾。”
“不怪我吗?”元振宏抬手抹泪,“是我没有尽心尽责,否则你的身体不会这么差。”
“不怪。”她连连摇头。
“那,回家住好不好?姮姮住校这段时间,家里冷清得厉害,我……”他没再往下说,摸了摸玉壶春瓶,长叹一声。
“好。”
元姮点头应下,泪珠一颗一颗地往下掉。
元振宏给她擦眼泪:“姮姮不哭,爸爸向你保证,我们会好起来的,很快。”
-
夜色渐深。
元姮躺在舒适柔软的大床上,睡不着。
她拿出手机,给关心自己的老师和同学道谢、道歉。
完后,正要联系无辜受连累的邓一辉,有电话进入,指腹恰好点在接听键,一个温柔舒缓的声音立即传了过来。
“宝宝,我是小磐,十点了哦,该睡觉啦!”
“小磐?”她很惊讶,“你督促我睡觉?”
“出门在外也要按时睡哦,助眠曲和故事,宝宝想听哪一个?”
“我想听——”
她笑了笑:“周、石、霖。”
小磐:“周石霖不在家哦,他有备注,宝宝要多休息,睡觉的时候盖好被子。早晚各量一次体温,发热喊医生。”
这不可谓不周到。
元姮感到甜蜜又忧愁:“他去哪儿了,在做什么,这么晚了,为什么还不回家?”
这类问题,超出了小磐的能力范畴,它语气温柔,耐心十足地重复:“宝宝别担心,宝宝乖,宝宝快点睡……”
被当成孩子一般哄着,元姮摇头失笑:“好,我现在就睡。”
嘴上如此说,实际并不会。
她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