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浓,窗外风声越来越大。
似是吹入了脑海。
吹进了梦里。
一直安然沉睡的人皱起眉头,渐渐地,额间沁出汗珠,右腿一脚踢开被子,双手握成拳,仿佛要冲破什么。
挣扎着,煎熬着……
终于,紧抿的嘴巴喊出一句:“爸爸!”
眼睛随之睁开,整个人翻身坐起。
床头灯散发着柔和的光,房间里安静得可怕,元姮听着自己急促的喘息声,过了好半晌,才缓缓抬起手,轻拍胸口,原来是梦啊!
幸亏是梦!
爸爸浑身是血,疯狂砍伐玫瑰园的场景,太吓人了。
心头余悸未消,她胡乱擦掉额前汗水。
想到自己违抗爸爸的安排,留下字条偷跑出门,到现在还没回去……担忧与恐慌顿时翻了倍。
“大哥哥。”
她下意识喊。
没有得到回应后,又唤了声:“周石霖。”
依然没动静。
元姮不免有些慌,下了床,拖鞋都顾不得穿,光着脚往外跑。
跑到楼下,隐约听到泳池边有谈话声,她立刻越过客厅,往屋外去。
“不喜欢。”
周石霖的声音钻入耳朵。
紧接着,是宋怀明:“不喜欢,那你为什么又把她带回东临湾?还让小磐收拾房间,一副让她长住的架势?”
“提前适应。婚后,我没打算分开住。”
“婚个屁!给未婚妻升级总得有个理由,你一不喜欢她,二没人施压,难道是为了合法睡——”
“你可以闭嘴了。”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那神情口吻,像是在讨论为什么给某位员工升职。
元姮听在耳里,只觉得句句如惊雷。
雷声炸得脑袋嗡嗡作响,她面容呆滞,似是丢了魂。
-
夜风强劲,吹干汗湿的刘海,吹在脸上,如连绵不断的巴掌。
元姮终于缓过那口气。
她抬起手,使力摁了摁发疼的心口,不可能的。
在此之前,她不止一次真真切切地感受到,周石霖是喜欢她的。而且,他还主动吻她。
不可能是假的!
她微微仰头,把眼泪憋回去,然后挺直腰杆,朝泳池走。
走上那座横亘在水面,如桥一般的观赏台。
走入两人的视野。
“周石霖,”她分明忍住了泪水,谁知一张口,还是声音哽咽,“你有没有喜欢我,哪怕只是一丝一毫?”
彼时,周石霖神色自若,正娴熟地弹着烟灰,冷不丁看本该在楼上睡觉的人,他心里一紧,直接把烟给弹灭了。
这是从未有过的事。
似乎,元姮对他的影响比预料中的深。
他皱眉,想说“没有”,看着女孩眼眶湿润,衣服单薄,光着脚,颤颤巍巍地站在风里的样子,开不了口。
两股力道相互拉扯……最终,汇聚成一声训斥:“你出来做什么,是嫌病得不够,想继续打针吃药?”
元姮泪眼婆娑,早就顾不上别的,只一瞬不移地盯着眼前人:“你究竟有没有喜欢我?”
倔强的神情,盘根究底的气势,逼得周石霖越发窝火。
两人四目相对,一个偏要问,一个偏不答,场面忽地安静下来。
旁观的宋怀明在这样的安静里感受到了火花四溅。
他抬脚,狠狠地踹向一块石头。
“噗通!”
石头砸入泳池,发出一声重响,打破静默。
宋怀明嘴上挂着笑,眼神却是冰冷的,望着元姮的方向。
“我兄弟在我面前不说假话,你示弱装可怜,变着花样讨好,都没用!他说不喜欢就是,不、喜、欢。”
“是兄弟又怎样!”
元姮怒目而视,立刻怼回去:“我和他之间的事,你能知道多具体?不是他亲口对我说,都算不得数。”
“……”
宋怀明被噎得不轻,一连踹飞三四块石头。
水面顿时噗通、噗通,好不热闹。
却盖不住他的讥讽声。
“霖哥,你看她年纪轻轻,却比元振宏硬气多了,都是你那什么未婚妻预算惯出来的!”
这话,是在指责周石霖,但对元姮的杀伤力,一点儿也不少。
未婚妻预算。
——这个并不陌生的说法,在此刻,几乎将她的一颗心,捅了个对穿。
问了两遍,周石霖都没有回答,难道他对她的亲近与照顾,真的是出于未婚妻预算,而非发自内心?
所以,她感知到的情意,是错觉,是虚假的?
元姮不敢继续想下去,惊慌又无助地看向周石霖:“你告诉我,不是预算,你是喜欢我的对不对?”
话音落下,眼泪也大颗大颗地滚落出来。
周石霖眉头紧蹙,几步走上前,抬手擦拭她脸庞的泪珠:“哭什么,我会和你结婚,还不够吗?”
答非所问。
元姮的眼泪掉得更厉害了。
她抽噎着,艰难开口:“和我结婚,也在你的未婚妻预算内?”
闻言,周石霖蓦地停了给她擦泪的动作,沉声道:“从订婚到结婚,关键在于两个人是否合适,这点你都不明白,非得跟我谈感情?”
原来不谈感情的,一切按照预算走,走到哪一步,全看是否合适。
元姮感到自己的一颗真心被践踏,难堪与愤怒同时涌来,她咬了咬唇,半晌才吐出一句。
“我明白了。”
声音分明轻飘飘的,却似乎有千斤重,压得小小的身躯摇摇欲坠。
周石霖习惯性地伸出手臂,将人往怀里拥:“我送你回房间。”
一只手抵住他胸膛。
他低头看去,眼里些许疑惑。
元姮抬起下巴,嘴角微动,挤出一抹嘲讽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