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虹桥是枫桥市的一个特色地标。
它悠久古老,横跨勉江,在当年堪称建筑奇迹,又因景色出挑,常见彩虹,故被命名为遗虹,取意遗落在人间的彩虹。
历经岁月变迁,它早已禁止机动车辆通行,成为了市民休憩、游玩、锻炼的好去处。
元姮抵达桥边时,正值中午,阳光热烈,桥上行人稀少。
她神色焦急,擦了擦额间的汗水,极目望去,一眼便看见桥中央有个人影爬上了护栏。
心口咚地一声响,似是被什么砸中,急剧跳动起来。
“不要。”
她抬腿就跑,朝着桥中央,一边跑一边喊,“不要跳……”
距离越来越近,也越发能把护栏上的人影看清——熨烫齐整的西服,熟悉的身影,沧桑却不失俊朗的侧脸,稍微上翘的眼尾。
“爸爸!”
元姮认出了人,声音颤抖,眼眶发红,汗水泪水齐齐往下落。
双腿一个劲地狂奔,风吹乱了头发,吹哑了嗓音,她用尽了平生所有力气,一边靠近一边喊。
“爸爸,不要跳!”
“我是姮姮,我求求你,不要跳!”
“任何事,我们都可以一起解决,爸爸——”
似是听到了女儿的呼喊,元振宏忽然转头看了过来,元姮激动万分,仿佛看到了希望。
她嘴唇颤抖,正要说点什么。
不料,元振宏朝她笑了笑,旋即偏头看向另一侧,视线停留一瞬,随后面朝勉江,一跃而下。
另一侧,一个身形高大的男人朝这边跑来。
他与元姮方向相反,却殊途同归。
“爸爸——”
元姮歇斯底里,跑到护栏边,伸手一捞,抓住的只是一把空气。
望着掉落的人影,她双目圆睁,眼神空洞,眼眶通红似血染。
世界似乎在这一刻静止。
直到……
“嘭!”
人影掉入江中,溅起水花一片。
元姮被这巨大的响动惊扰,仿佛这才真真切切地意识到爸爸跳江了,跳江的人是爸爸!
“回来。”
她哭喊出声,一脚踩着护栏迅速往上爬,“你给我回来,爸爸,你快回来!”
转瞬间,身体半悬在了护栏外,眼看着就要掉下去,一只强有力的手臂将她拦腰抱住。
是反方向而来的那个男人。
元姮没有回头看他,只是死死盯着吞没人影的江面,悲痛欲绝地喊:“爸爸,你出来,快——”
她一口气没上来,晕了过去。
身侧的男人单手抱住了她,稳稳立于桥中央,看着滔滔江水,以及赶过去救人的船只,他慢条斯理地拨打了急救电话。
-
时至五月,花园里的玫瑰越开越多,越发地繁盛灿烂。
而元姮的世界,在医生说“病人落江后,脑袋不幸被石头磕破,失血过多,抢救无效”的那一刻起,变得黯淡无光。
她病恹恹的,整日混混沌沌,呆呆愣愣,好像对一切都失了兴趣。
元振宏的身后事,交给了周石霖处理,有他坐镇,那些多年不来往的元家人也不敢自恃身份欺负一个孤女。
白天,元姮总是无声地哭,不发出丁点儿声响,也不跟人说话。
也只有到了晚上,身边只有周石霖的时候,她才会开口,一字一句,如泣如诉。
“为什么啊?”
“他为什么要跳江自杀?”
“一次决策失误,亏钱就亏钱,家里没有山穷水尽,没有赔不起,他为什么想不开?”
“就算一时想不开,见到我,他总该有所顾及,有所留恋,可他还是跳了,当着我的面,怎么能如此狠心?”
“他说过会接我回家,我现在回家了,他呢?不仅没接,他还躺下了,再也不会起来了。”
“他就是个骗子!”
“可他还说,再也不会打我了……他做到了。”元姮又哭又笑,“周石霖,他做到了!这么多年,他不止一次说要改,唯有这次做到了,但我一点儿也不开心,我好难过。”
“我早就没有妈妈了,现在又没了爸爸……”
“元姮。”周石霖见她情绪崩溃,抬手扣住她的后脑勺,直接摁入怀中,“想哭,就一次性哭个够。”
“一次怎么够?”
元姮把脸埋在他怀里,嚎啕大哭。
两分钟不到,衬衫湿透。
周石霖忍着温湿黏腻的不适感,皱眉道:“元振宏不值得你这样。”
元姮哭着说:“他值得,他是我爸爸。”
“是你爸爸又如何,难道因为血缘关系,哪怕犯错犯法,也可以视而不见?”
“我没有视而不见!他是打过我,但我不能因为这个就忽略他对我的好。更何况,他也不想打我的,他只是没法从失去妈妈的悲痛中走出来,他病了,就跟我时常感冒发烧差不多。说白了,我和爸爸就是两个病号,相互照顾,彼此包容,风风雨雨走过两千多个日夜,他有什么不值得的?”
“你生病的时候,用荆条抽过他?”
“没有。”元姮摇头。
“拳打脚踢呢,有没有?”
“也没有。”
“好,你不打他,他打你,还不止一次两次,这是相互照顾?”
“除了这个,我爸爸对我很好的。”
“你难道对他不好?”
“我……”元姮语塞,气呼呼地抬起头,顶着一张满是泪水的小脸,控诉道,“哪有你这么算的?这是亲情,不是做买卖,非要一笔一笔地清算。”
“亲情大得过律法?”
周石霖的目光平静而深邃,仿佛能照见人的灵魂,“元姮,亲情只是一个中性词,你不要把它想得太好,更不要去美化它。”
元姮凝视眼前人,眼泪流得更凶了:“你是不是一直这样清醒理智?周石霖,你当真是可恶!”
话落,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