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莹莹挨着天青色身影,柔声道:“左右是两方皆有不妥,表哥哥不若饶了她俩,瞧着怪可怜见。”
宁锦与芊芊此时发鬓凌乱,衣衫不整,确是可怜。
那人几不可见地颔首,司卫不敢耽误,立即松手还二人自由。
宁锦忍住不适,朝苏莹莹作辑礼:“多谢小娘子照拂。”
苏莹莹睫毛轻颤,回礼。
那人不再逗留,转身离开,荀七三人跟随其后,往滁京最大的酒楼,琹楼方向而去。
直至瞧不见人影,队正方颤巍巍起身,连满身尘土都顾不得,失魂落魄地离开。
“完了,一定完了。”
先前那股威风劲儿似被丢去了千里之外。
芊芊拔出口中棉布,揉着手臂撇嘴,很是瞧不上如此没胆之人,转眼看见一道熟悉的身影,激动得大喊:“李叔,您怎么来了!”
寒凉的冬日,积雪未化。
李叔满头大汗,五分是急得,另五分是气的。
“老奴再不来,你俩小命都差点丢了,那老奴干脆去地下寻东家得了。”
天晓得,他听下人急报此事时,可谓肝胆俱裂,那是候府的命根子,她俩竟也敢得罪!
虽说持有柳府婚约,但到底仍未过门,柳家态度暧昧,当真出什么事,会不会出手相救还是另一番说法。
这两个胆大包天的泼猴偷偷提前半月跑来滁京不说,刚来就险些惹出大祸。
芊芊顿时噤声,她自小无法无天,连曾经的东家都不怕,唯独怕的便是李叔。
李叔常年在外打理宁家家业,风里来雨里去,但凡眉头一皱,可比方才那队正唬人多了。
“定是你这丫头管不住嘴惹的事儿,瞧我回去罚不罚你。”李叔又气又喘,提起芊芊的领脖子就走,从头至尾未与宁锦说一句话。
宁锦知他是动了真怒,可心里着实也委屈着,闷不吭声跟在两人身后。
沿着蔡京河往北走上半盏茶的功夫,便到李叔在昌化坊置办的家宅。
昌化坊乃距蔡京河最近的坊市之一,坊内居住的皆是布衣百姓,大多是在蔡京河边做生意的商贩。
故而李宅不大,由内到外不过五间屋子。
宁锦并未觉得简陋,平日也就李叔一人住,绰绰有余。
李叔立于客堂之上,沉着脸不说话。
宁锦位于下首,亦是闷不做声。
二人都别着气,谁也不肯率先开口,最终还是芊芊见势不妙,硬着头皮道:“我肚子饿,去找些吃食。”
随即拔腿就往外跑。
经一打岔泄了气,李叔终是没忍住:“锦娘,你让老奴怎么说你好。”
宁锦红了眼眶,泪珠在里头打转,迟迟不肯落下,半晌方闷头道出一句:“我不想嫁。”
“啪”地一声,李叔重重拍在案几上,震得茶具腾空又坠下,清脆作响。
“锦娘,你可知东家为这桩婚事废了多少心力?”
言毕,他忽地意识到对方不过是个半大女娃,还是被本朝第一盐商捧在心尖上宠大的女娃。
李叔重重吐了口浊气。
“锦娘,你如今是宁家盐铺的东家,你可知晓?”
宁锦忆起过身的爹爹,强忍的泪珠瞬间滚落:“晓得的。”
宁父向来康健,却于去岁突然撒手人寰,只留下一纸遗愿与一红木盒子。
名下产业皆赠予独女宁锦作为嫁妆,由李叔父子打理。
命宁锦不日上京完婚,且万不可将宁父之死公之于众。
而红木盒子里则是婚约以及宁家名下所有铺子与仆从的契约文书。
宁家富可敌国,可这些宁父甚少与宁锦提及,虽富养着宝贝闺女,却最爱教她如何经营铺子。
时而说与挣钱不易,累财难得的道理。
是故,直到面对厚厚的一沓契约,宁锦才知晓自家有多富。
可这些与丧父之痛比起来,不足引起她的心绪,为父服丧三月后,已没了人样。
在芊芊的各种劝说下,方提前动身前往滁京。
远离伤心之地,这才活了回来。
李叔望向窗外,一只灰雀儿正停于梅树上抖擞细雪。
雪花落下时自顾不暇,覆予腊梅自身香气以外的美景,何曾顾及花骨朵能否承其重?
若有不小心冻却的枝丫,只得在来年重翻来过,养上数十年,亦或化作春泥,做那人人欢喜的春日的佐料。
“锦娘,你爹爹平生最担心的,便是这偌大的家产为你带来灾祸,你可知晓?”
宁锦头一回见李叔如此郑重说话,斑白的发须颤动,似乎顷刻间老了十岁。
遂规矩低头:“不知。”
“本朝民风开放,可仍是男子当家做主,女子虽有从商,都是些小本买卖,上不了台面。”
“老奴并非有意贬低女子地位,可自古向来如此,惟有更甚,锦娘若不寻个好人家依托,手中家业只得沦为他人之物。”
“而锦娘你亦会沦为他人之物,你可能懂?”
“你守不住。”
李叔将话说得极重,面色沉凝,眼中却是不忍。若非东家忽然过身,宁锦本无需承担这些重责。
可他未言明的是,他也老了。
淮州虽不若滁京这般繁华,却舒适安逸,气候宜人。
骤然将一朵娇养的牡丹移去沙丘承受风暴,大多是难以存活的罢。
李叔忧心忡忡。
宁锦闭上眼,纤细的脊背挺得笔直,像是妥协,更似不屈。
“掌事,柳府来帖。”
外头小厮举着邀帖回禀,李叔并不接过,小厮转而递向宁锦。
李叔:“东家且去瞧瞧罢。”
此乃李叔头一回称呼宁锦东家,宁锦抿唇擦去泪痕,郑重接下。
李叔说的那些,她并非不懂,而是不愿懂。
她始终不能接受爹爹的死,亦无法想象将要接手宁家上下,并嫁给一个未曾谋面,连高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