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乾院地窖内,寒气与霉味充斥在每一寸方地,夹杂着一股污秽的气味,潮湿粘腻,令人窒息。
无天无地,无星无月。
案几上一盏即将燃尽的油灯,堪堪点亮周围。
隐约可看清,这是一处私牢,狭□□仄,共有两间。
靠里那一间,泥灰糊的墙上满是污痕,地面坑洼不平,角落里草草铺了一床襦被,早已瞧不出原本颜色。
上头坐着一名老者,一动不动垂着头,不知生死。
而柳奴则是平躺在外头那间的地上,显然时常清理,还算干净,身侧随意躺着一本泛黄的小册。
这便是他平日里待的地方。
一待便是八年。
自无拘无束的山林间骤然来到地狱,起初他狂躁,愤怒,难以自抑。
到后来慢慢磨平了心气儿,不禁怀疑曾经的生活是否真实存在过?亦或这世上本就长夜无尽,永远难明?
不知何处渗漏的水滴,“滴答”,“滴答”……
他睁眼数着,
四百五十八,四百五十几……
忽而一声尖利的叫喊打破平静:“那个野奴现在何处?”
是柳老夫人。
随即便有守卫匆忙进来,手执笤帚清扫积灰,生怕污了老夫人的眼。
可多年未打扫,这一行事除了扬起落地尘土,弄得一团糟,别无他用。
“咳,咳……行了行了,快别扫了,这什么鬼地方?”老夫人跟前的丫鬟不停扇着灰,捂住口鼻走了进来。
她嫌弃地朝里看了一眼,随即回到柳老夫人身后。
算起来,她在老夫人身边做事约莫有五年多的时间,从未来过此地,竟不知甘乾院地窖会是这般模样。
守卫颇有眼力见儿,上前利索地将锁打开。
柳老夫人几步走近,一脚踢在柳奴身上,破口大骂:“孽畜你胆儿肥了,给你的物件当没瞧见?”
柳奴纹丝不动,眼皮也未掀一下。
柳老夫人最瞧不得他这副半死不活的模样,当即气得更凶,弯腰拾起地上册子,恶狠狠地扔在他脸上:“又听不见?来人,给我把那个老不死的带过来,左右只剩半口气,打死一了百了。”
泛黄的册子划破柳奴的脖颈,落至地上,沾了血的书页上赫然是一幅幅男女交叠的画,摆出令人羞耻的动作,不堪入目。
柳奴一跃而起,攥住柳老夫人的袖摆,胸膛剧烈起伏,显然是愤恨到极致:“此事,只可与,配偶做。”
那日柳老太太命人送来此物,他略一翻看便知,画上小人儿做的事与他曾见过的狼族□□一样。
可每头狼的一生只会有一名伴侣,万不会与伴侣以外的狼做此事。
柳奴想到那个白兔儿一般的人,轻轻碰一下就伤,如何能承受他的体魄?更不会是他的母狼。
柳老夫人闻言笑开,那张刻薄的脸在昏暗火光下犹如勾魂的厉鬼,阴森可怖,“怎么,难不成觉着商户女辱没了你,真把自己当人了?”
她心知不给这野奴点颜色瞧瞧,怕是治不住他,侧头与守卫递了个眼色。
守卫得令冲进里间,将那个没有一丝活气的老者拖拽至柳奴面前,如块破抹布一般扔在地上。
随即寻来锈迹斑斑的铁棍,毫不留情地往他孱弱的身子上打。
柳奴欺身上前,牢牢将老者护在身下,钝击落在身上恍若未觉,牙尖渗出血丝仍是不肯服软。
老者说不出话,喉咙间发出“咯,咯”的声响,挣扎间露出一张布满疤痕的面目,竟是被人一刀一刀毁去了容貌。
且双目无神,面似嗔傻,极为狰狞骇人。
丫鬟吓得大叫,被柳老夫人厉声赶了出去。
柳老夫人今日是发了狠,将多年来对这二人的一腔怒意悉数发泄,迟迟不肯叫守卫停下。
柳奴终有些撑不住,喉间翻涌血腥,就在此时,一股极为骚臭的气味自老者□□弥漫开,他竟是流了一地马尿,失禁了!
柳老夫人眦目欲裂,倒足了胃口,用帕子捂住嘴,实在忍不住匆匆逃离。
守卫见老夫人离开便收了手,毕竟打人也需要大把的力气,他打得虎口都裂了。
厌恶地将老者扔回里间,拍了拍手转身就走,只留下柳奴与老者二人。
柳奴隔着木栏低喊:“老头,老头,你活,着吗?”
老者是他世上唯一亲近之人,在这不见天日的牢狱相伴多年。
初时精神还算健旺,兴致不错时会教他读书写字,不时谈论高堂庙宇,江湖海阔,直听得柳奴心生向往。
可当柳老夫人察觉二人融洽的关系后,竟是命人拔了老者的舌头,并对其不停殴打,直到人神志不清方才停手。
久而久之,老者变成了如今这般模样,吊着口气,活得不如牲口。
老者缓慢睁开眼,一脸痴憨,看着柳奴咧嘴傻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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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锦近日一门心思扑在盐铺上,在李叔父子的帮助下,已基本掌握宁家名下商贸脉络,惟有名为晋津的一处地界,因账本迟迟未送达而暂缓。
李怀荃见她上手得差不多,便彻底放权,转而大力结交京中豪门子弟,深入滁京贵胄的圈子。
柳无许这几日没再作幺蛾子,除去坚持光膀子睡外,安安静静。
宁锦直接无视,日日睡得好觉,不由神清气爽。
上回李怀荃送的琹楼点心太多,宁锦让芊芊各房都送点,包括苏莹莹那。
翌日三房便着人送来魏氏亲自做的糕点,并表示颇为感谢,三夫人最喜欢琹楼果子。
是而宁锦回府路上去琹楼弯了一道,买了两盒果子。
又瞧见路边一卖花女童,顺带捎了几支白梅,回府后寻来一白瓷花瓶插上,使得屋内幽香阵阵。
宁锦用完膳后倚在软榻上,边吃瓜子便哼曲儿,时不时瞧上两眼白梅,曰其“赏花”。
芊芊忍不住稀奇:“娘子今日似乎心情格外地好,可我瞧着也没什么特别的事儿,娘子快与我说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