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时辰后,杀烬睁开眼,看床上拾弦双目紧闭,不由得深长地叹气。
好在下一日拾弦醒了过来,和杀烬说了会儿话,继续吃药、疗伤。杀烬放在桃源秘境的药,是他这三千年收集所得,都是上品丹药;加上杀烬独特的疗伤术,拾弦的内伤很快痊愈。
但她的状态并没有好转,大部分时间在昏睡,偶尔醒过来,精神极差,说话有气无力,不多会儿又陷入昏睡之中。杀烬翻遍了屋中医书,外出猎杀灵兽,四处寻药。
风尘仆仆地回到桃源秘境时,他还带来一个好消息。
“你爹大概逃出来了。”待拾弦醒来,杀烬迫不及待地告诉她。
“真的?”拾弦似乎不信。
“我去了三交镇买药材,铺子入口被人装了映世画,掌柜查看时我瞄了一眼,在里面看到了贯逍遥的踪影。我特地向掌柜打听,贯逍遥前天的确在三交镇出现过;我怕消息有误,又问了其他人,从他们的描述中,我可以判断那人的确是贯逍遥。”
拾弦似信非信,渣爹被瞻日门囚禁百余年,居然这会儿能逃出来?她声音低低的问:“他一个人?”
杀烬摇头:“据说他身边还跟着两名女灵修,修的都是火系法术。”
火系法术的灵修主要集中在瞻日门,呃,难道渣爹成功策反了瞻日门人,择机逃了出来?
可以怀疑渣爹的人品,但不能怀疑渣爹的魅力,他对付男人不行,但对付女人独有一套,贯逍遥在神界花名远扬,外人不齿,但与他有过交集的神女反倒处处维护他,太素就是最好的例子,宁愿铤而走险也要护着贯逍遥。
瞻日门大抵是派了女灵修看守渣爹,不,听说为了诞下半神,曾经派了门内女灵修与渣爹双修……呃,这就不奇怪了,估计瞻日门的女灵修早就被渣爹征服了,一直在暗中寻找机会,拯救渣爹。
而拾弦的逃走,说不定也给了她们机会。
看来他真逃出来了。拾弦松一口气,以后不用再替渣爹担心。心事去了一桩,她没有兴奋,倒像是弥留之际的老人了结了一桩心事,安心地闭上眼,等待命运的审判。
苏厉峰,拯救云涂的重任,只能由你一个人去承担了。
杀烬喂给她一粒丹药,又去外面取来一碗黑红色的药汁,腥味很重,拾弦没问是什么,接过碗小口小口地啜饮。
“是不是很难喝?”杀烬明知故问,龙鳞藤汁液比黄连还苦,加上红罗鸟的心头血,光闻味道就令人作呕。但这两样都是补元灵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
拾弦舌头麻木,尝不出味道,鼻子也已经失灵。但她不想让杀烬知道这些,淡淡道:“良药苦口,只要能治病就行。”
她故意皱起眉头,把最后一滴药喝下去,拾弦吐了吐舌头,装出药汁极为难喝的样子。
杀烬想找颗糖塞给她,可他很少来这里住,屋中物资匮乏。之前只想着买药,哪里想得起买糖这种事?杀烬懊恼:“应该去人间多买点东西。”
“带我一起去。”
莫名地,拾弦有种去人间的强烈愿望,就像将死之人渴望落叶归根。拾弦初来九州时,看见是人间,如今,她似乎感受到了死亡的召唤,能再去人间看一看,方能心无遗憾。
杀烬带她去了端云城,这是当初拾弦替人算命的地方,她记得她的摊子就摆在东市,不大的一张桌子,上面支起布幡,每日收工时,拾弦就把桌子放在旁边店面的墙脚处,拿锁链锁在柱头上,她嘴甜,店面老板也不计较。
如今故地重游,发现那家店早就换了生意,曾经的老板不知所踪,物是人非。这世间除了日月星辰不变,其他的都是过眼云烟。
拾弦进了一家成衣店,人之将死,总要穿得体面些。她把新衣服换上,老板娘给她梳了个漂亮的发髻,涂上脂粉,气色就好了几分。到了午饭时间,杀烬带着拾弦去了酒楼,老板笑着推荐本店的灵食,近日是千丝紫莲萝的花季,店里正好进了一批。这东西不但补充灵气,最重要的是好吃,千丝紫莲萝花瓣初绽时,花芯里有蜜汁,用麦秆一插,吸进嘴里香甜幼滑,回味无穷。
拾弦轻笑:“我以前听过这东西,它有个好听的名字,叫‘花开蜜来’。据说端上来的只是花骨朵,客人需等上一刻钟,待花开之后才能尝到花中蜜汁。”
老板附和:“是啊,这蜜汁只在花刚刚开放时才能尝到,过一会儿就化成了粉末,没那味道了。”
拾弦对杀烬轻声道:“从前听的时候觉得稀奇,可惜那时候囊中羞涩,想着多做几单生意,攒够了钱买一朵来瞧瞧。但等攒够了钱,又错过了花期。”
再后来便去了神界,把这东西给忘了。
杀烬握住她的手:“今日就试试。”
他扔了灵石给老板,不多会儿,老板端上来几支带枝叶的花苞,取来矮矮的花瓶,灌入浅蓝色琼浆:“把这花蕾放入月霜玉露中,一刻钟,花儿就开了,客人可得抓紧时间享用。”
杀烬点头,把两支含苞未放的花枝放入花瓶中。
拾弦趴在桌上,下巴搁在小臂上,静静地等待花开。
花瓣慢慢产生变化,一点一点绽开,拾弦用手肘碰了碰杀烬,期待又欢喜。花朵完全绽放之后,比海碗还大,花芯处有一团蜜露,幽香阵阵,杀烬拿过麦秆递给拾弦:“可以吃了。”拾弦却没有半点反应,已然昏睡过去。
杀烬不知道她什么时候会醒过来,买下店里所有的千丝紫莲萝和月霜玉露,等着下次拾弦醒来时再把花养开。可那花不经折腾,一夜之后成了枯枝,拾弦在翌日傍晚才醒来,杀烬又带她去店里买花,很不巧,店里的花早早就卖光了。
杀烬很不高兴,一副要杀人的架势。
拾弦赶紧扯了扯他的衣袖,说想去看夕阳。
杀烬带她来到山间,选了个视野空旷的地方,用厚厚的皮裘裹住拾弦。五光十色的云层层环结,将西边的天空织成了发光的锦缎,随着日光暗淡,云霞颜色变幻,绚烂耀眼。
“我想起在朝天宗的时候,我们也这样看夕阳。”拾弦被杀烬抱在怀疑,声音轻得仿佛一缕随时都能被风吹散的烟。
杀烬:“也不完全是这样。”那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