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贵的楼,隔音一定很好吧。
她其实算不上是一个“坚强”的人,现实真的很沉重,无法预知的危险、他人的目光、金钱的枷锁,很多时候都压得她喘不过气。
她也有想要奔溃大哭的时刻,在公共厕所的隔间里,在末班的公交车上,甚至是在人群密布的大街上。
可是她怕被别人看见自己的脆弱与无助,最终只能躲在自己那个小房间里低声哭泣。
租金便宜的房子,藏不住声势浩大的秘密。
时星然找到墙边蹲下去,双臂抱膝地坐在地上,企图给自己一个拥抱。
她好想好想能做出好吃的菜,想不设防地跟人聊天,想光明正大坐在翻译的位置上大声说话。更想对得起自己这么多年的努力,成为闪闪发亮的人。
来势汹汹的眼泪彻底突破防线,争先恐后地冲出来,连成线的泪水疯狂下坠,砸到时星然的胳膊上。
被压抑已久的哭声在此刻爆发,她像个不懂得抑制情感的小孩子,嚎啕大哭。
“可是怎么办啊,为什么这么难啊。”
止不住的眼泪哗哗地流,她用手背去擦,没过一会儿双手就全部沾上眼泪。泪腺失控后鼻腔也装满眼泪,她不停地吸鼻子,整个人都哭得很狼狈。
她记不清自己到底哭了多久,只觉得身体的水分都快要被哭干,才渐渐止住哭泣。
她找到洗手间去洗脸,流动的水带走那些黏黏的悲伤。她的双眼已经变肿,红血丝在眼球中爆开,鼻子也泛红。
时星然将她踩脏的地方擦干净,走出这间屋子。十五分钟后,她拿着在银行用无卡存折取款取来的钱,回到这里。
两分钟后,这间房间差不多恢复到原来的模样,只是玄关的柜子上多出了两千块现金。
回到家的时星然重新变成一个无情的赚钱机器,坐在电脑面前开始工作,她得去赚回刚花出去的钱。
没坐多久,她的电话铃声就悠悠地响起,是黎记淮的电话。
时星然接通电话,“喂,我现在不在你家了,你也没必要给我打电话了。”
“我现在在格林威治天文台,正站在本初子午线上。你曾经说过,想来看一看。”
铁皮火车鸣笛缓缓驶来,老旧车道口处的铁栏杆哐当哐当地落下。列车带来远方的风吹拂她的短发,2022年的时星然在这一瞬间遇见了2011年的年少的时星然。
时星然的脑袋嗡嗡作响,大脑已经丧失思考能力。“你怎么知道的!”
“那是你写下的愿望。”
黎记淮的话有着令人穿越时空的魔法,那些时星然都快要遗忘的记忆被挖出,包括她“最初的梦想”。
在科技与网络都不太发达的那些年里,生在小镇里的时星然认识世界的通道,是书本。
轻轻地翻开地理书,小小的一页纸上能装下整个地球。而她走过的地方在这个地图上连一个小黑点都算不上,在那一刻她意识到世界的广阔。
她读着保尔柯察金的故事,去想象北方的严寒。也借着三毛的眼睛,在异国旅行。她幻想着有一天能够亲眼去看看,那些她未曾见过的风景。
本初子午线大概是地理书上最基本的概念,是地球上计量经度的起始经线,亦被称作是世界时间的起点。
我想去看一看。
她的脑海中只能蹦出这么朴实的想法,甚至无法加上浪漫的修饰。
高三那年,某次月考的作文题目是:“未来想要做的事情”。于是她讲述着自己走出小镇的愿望,并且写下了这样的一段话:
如果我未来真的能站在本初子午线上,那我应该会说:跨越多年的时光后,我终于走到了地理书上的那一页。
当初也单纯是为了以后出门的时候能看懂地图、不怕迷路,她才选择去学外语。
只是这么多年过去后,她被迫融入世俗,以装着金钱与地位的眼睛评判自己,那些纯粹的梦想被经年累月的尘土层层掩埋。
她也慢慢地忘了,她最初并不是想成为什么光鲜亮丽的口译员。口译也好,笔译也罢,都只是谋生的手段。
时星然,你怎么就迷路了呢?
黎记淮从远方捎来信号,“我现在就在这里,要跟我见面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