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起那日她与真人说的话。
“既然上天令我逆时而行,又怎会让我无能为力?”
“世事并非一切由天而定,无论如何,你左不过人心。”
几个杂使挤不进来,火舌渐渐舔上横梁、噼啪作响。
宋云归发觉头顶一暗,又一明,拂冬竟是拉着她挤出殿外了。
视野忽而开阔起来,透过斑驳的窗纸,只见得红光摇曳,宋云归一咬牙扑上门侧石像,登高而望,终于望见随在人流末尾缓步而出的真人。
竟仍不见公主。
宋云归的心一沉。
她跃下石像迎上真人,“殿下呢?”
纯阳真人意味深长地望着她,只道,“报慈,你究竟为何而来?”
那双眼睛,仿佛看破了她身上的因果。
她究竟为何而来?
浓烟从殿中涌出来,笼罩在她身上的那看不见的网似乎在渐渐收紧,缚得她动弹不得,束得她喘不过气来。
她究竟为何而来?
前世她活着的二十余年里,她见过无数人,或名扬天下、或默默无闻,在这危亡之际,或轰轰烈烈、或平平淡淡地倒下,他们的死为这世道发出一点最后的光热来,大燕却在这些倒下的生命里渐渐熄灭。
宋云归只知道,在这片熄灭的土地上,他们不再温热的血会被瑱北人、被那群投机乱世之枭雄踩在铁蹄之下,会被更多血与泪淹没,会被人遗忘,会让人以为,这片土地不曾有人流过滚烫的血。
所以他们要活着。
他们要活着。
“我要他们活着。我要所有人平平安安地活着。”
宋云归忽然觉得萦绕心头的那股郁气散去了。
她劈手拦下身旁人手中的水桶,将自己从头到脚浇个湿透,尔后攥着衣袖掩住口鼻冲进殿中。
她冲进那片血红的火光,顷刻间,烟尘被那身影猛地劈散。
此刻人已散尽了,宋云归一眼便望见当中的长乐公主。
她扑上前去一把拉住公主,要将她拉出去,却被猛地挣脱。
“别怕,我已留书宫中,父皇不会怪罪于你们。”长安哑着嗓子轻声道,“莫要停在这里,实在危险。我若再连累了旁人,当真是死也无法谢罪了。”
长乐一边说,一边仍抬着头,呆呆望着眼前的神像。
宋云归顺势望去,看见上首那金灿灿的神像映着红光,被炙烤着留下几行闪着光的眼泪。
宋云归眼睛一热,却不知是被烟熏的,还是为了别的什么。
“死了如何谢罪?”她颤声道,“你若死了,陛下定然要迁怒于秦王,秦王女难道不会更怪你吗?”
“只有活着才能算是谢罪,若是死了,那只是逃罪,是懦弱!”
长乐一震,缓缓转过头来。
“她替你去了瑱北,”宋云归极力稳住自己的声音,“那我们便把瑱北打下来!把瑱北打下来,接她回家好不好?”
“到时候让她亲手处置你,好不好?”
被瑱北人说成天下顶娴淑的公主,这一世仍会带着娘子军打上他们,这一次,要打到他们不敢再来犯。
大燕的女子从不仅以娴淑为德。
宋云归拽住了长乐,她没有再挣脱,因而她欣然一笑,正待她要拉着长乐奔出门去,忽而觉得手上一重。
宋云归回过头来,发觉长乐久立火中,如今心神一松,竟是昏迷了。
宋云归忙深处另一只手来撑她去,却被烟气一呛,不住地咳嗽起来。
她赶忙复掩住口鼻,烟尘愈发浓了,她看不清周围是否还有杂使。
炙热的温度与明亮的火光间,突然响起一阵刺耳的鸣音,宋云归抬起头的一瞬间,望见焦黑的横梁裹挟着火星迎头劈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