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新娘闻言,忽就不挣扎了,惨白的脸阴恻恻地转过,跟沈槐芽打了个照面,明明是没有表情的脸,沈槐芽却强烈地感觉她对自己笑了一下。
这鬼东西,还挺会吓唬人。
像是知道沈槐芽心中所想,下一秒,贾湘唇角果真咧出一个笑容,纸糊的脸顿时皱了,变得更加可怖。
尖锐的声音像是贴着沈槐芽耳侧想起:“恭请新郎入内!”
只眨眼间,纸糊的贾湘像是彻底活了过来。她提着血红色的刺绣嫁衣,银质发冠钗环叮铃作响。
小巧的身躯在本不宽敞的屋子内活动自如,舞姿灵动。
贾湘道:“时辰到了,花开了。”
沈槐芽:“贾湘,院外没有花了。”
贾湘充耳未闻:“花开了,开了。妾该为官人起舞了。”
沈槐芽跟在她的身后,只见贾湘顶着沉重的银冠,却像是小姑娘般踮着脚尖走到桃树原本的位置。
素月分辉,树影婆娑。贾湘指尖颤动,在院中跳得出神。一曲舞毕,她就走到沈槐芽面前,问:“官人,妾跳得好看吗?”
沈槐芽:“好看。”
贾湘笑起来,仿佛是因为被夸奖了,所以甜滋滋的,她一双星目传神,又说:“官人,该喝合卺酒了。”
“好。”
贾湘领着沈槐芽进屋,沈槐芽忽然道:“今年的庙会不如往年好看。”
贾湘面露愁色:“是。今年的庙会没有花了。”
“那年有很多花吗?”
“很多。”
“是很漂亮的桃花吧,我记得。”
“是。”
沈槐芽不再说话了。
贾湘坐定,拿出一对玉盏,斟了酒,递给沈槐芽。
沈槐芽笑了笑,接过酒杯。忽而脸色一收,将那酒尽数泼在了贾湘身上。
随后迅速抽出张火符,往贾湘身上一打。
贾湘的神情开始变得扭曲,声音越发凄厉。沈槐芽往后退了半步。
“对不住。”
一时贾湘的纸身已经被烧了大半。沈槐芽眼皮都没抬一下,径直走了出去。
如果刚刚的纸新娘,也就是贾湘是阵主,那么贾湘死了,阵自然会破解。可她仍在阵中,说明此阵最核心的阵主还活着。
更诡异的是,沈槐芽并未施什么易容之术,对方却把她错认成“郎君”,与其用刘蜻的语气对话,对方也全然未觉!
她刚刚刺贾湘时看见床上阴刻的一行字:“我本阴阳生,怎奈女情困。”古书所记,爱生忧怖。若一个人对另一个人执念过深,就会有心魔出世,心魔阴阳两生。阳妖可以见生灵,阴妖却是看不见的,只能靠嗅觉辨别。刚刚刘蜻拉着她去拜堂,她身上沾染了刘蜻的气味,所以贾湘才会把她认作刘蜻。
“贾湘”,应该就是阴阳妖中的阴妖了。或者说,她根本就不是什么“贾湘”。
丫鬟说,贾湘是刘蜻唯一的玩伴。刘蜻天性痴傻,想必除了贾湘,没人愿意和他玩,因而必然对其珍视万分。
刘蜻认为是自己多年前弄丢了贾湘。所以多年来内心一直自责,靠不断地折纸寄托哀思,逐渐产生心魔。阴阳妖因刘蜻而生,自然天生就爱刘蜻。阴妖看见刘蜻每日因为贾湘悒怏,心中痛苦。遂寄生于刘蜻所作的贾湘像。
阴阳两妖相生相辅,阴妖为虚,可以自由附于死物,但阳妖与阴妖分开过久,就会妖力衰退,直到死亡,除非它找到另一个容器容身,凡身无法承受太久的妖魂,用久了就会枯死。
刘蜻天生有缺陷,看见复活的“贾湘”,心中自然只剩欣喜。
阴妖舍不得刘蜻,却也不能让阳妖死。因此哄骗痴傻的刘蜻,告诉他,自己只有不断地换身体,才能永远陪着他。
刘蜻自是深信不疑,且他因为贾湘一事疯癫已久。刘司长爱子如命,所以刘蜻这么说,他也就死马当活马医的照做。
自此,阴阳两妖还没有真正完成自己的大计。阳妖脱离阴妖已久,妖力定然已经枯竭,夺舍耗费巨大,但献舍却可以只废吹灰之力。
阳妖只能退而求其次……
刘蜻不通世事,再也没有比他更合适的人选了!
所以刘蜻当时才会那么说,沈槐芽原本以为是阵妖就在他身旁,或者是二人有特殊的沟通媒介。
现在想来,是因为他们二人共用一具身体,灵魂相通,自然沟通无阻!
所以通灵符测不出阳妖,因为阴阳妖本为刘蜻生,与他是一体,刘蜻肉体凡胎之下,通灵符当然测不出!
沈槐芽快速从怀中掏出一张符,指尖一并,念道:“无边无极,万象法门,开!”
眨眼间沈槐芽已到了刘蜻最开始牵着她拜堂地地方。只见那堂上,正有二人打得焦灼。
一人便是刘蜻,沈槐芽定睛看了看另一边,那人带着帷帽,看不清面容,从身量来看,应该是个男子。
那男子出手迅疾,肉眼几乎来不及看清招式。刘蜻虽落下风,却也能接住几招!
男子右手执一翡翠烟枪,微侧着头,仿佛是在辨别刘蜻的位置。吐出的白烟如毒舌吐信,又幻化成游龙朝着刘蜻袭去,刘蜻闪身躲避,踩着椅背借力,当空一掌正欲朝那男子劈来。
男人的声音带着半分慵懒,淡淡道:“找死。”
男子却似乎毫不慌张,头都未抬一下,用那烟枪挡住了致命一击。随即不等刘蜻反应,他指尖一旋,烟枪陡然变成了一把半人高的长弓,他侧首拉弓,玉指轻搭弓弦,只听“嗖”一声,箭羽势如破竹,当空射入刘蜻右肩!
男子足间一点,如世外仙般飘飘然落了下来。他一手支在一旁,那长弓就又缩回了个精致的烟枪。
从始至终,男子无半分慌乱。仿佛一切尽在他掌握之中。
沈槐芽不由背后冒了一冷汗,这人,应是个道行极高的捉妖师。她此前自爆妖丹,妖气已然很淡了。
但沈槐芽不被同行发现,还藏着另一玄机,便是自己天生就坠着的个白羽坠。也不知此物是何派的神奇,戴在身上,能隐没一切妖气,跟凡人无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