插曲过后,谢鸳与顾青山一同陪顾珏用膳,三人把茶言欢,其乐融融,而后多日不知是否是因为有谢鸳作陪,年迈老衰的顾珏如枯树逢春般精神饱满起来,一张布满沧桑皱纹的脸孔更是泛起罕见的红润。
赵管家欢喜请来郎中,诊脉后郎中沉默摇头,众人心中悲戚,瘦得只剩一把骨头的顾珏却早已看淡生死,每日拉着谢鸳与她谈兵论战,谢鸳从未接触过兵法战术,初觉新奇,久而久之却发现其中乐趣。
兵法无穷,战事难料,输赢就在一念之间。
当年南蛮国举兵侵犯大晋,顾家一招瞒天过海技,在蛮夷人眼皮下捣毁了他们的老巢,从此大晋边境获得了数年的平静。
谢鸳沉溺其中,废寝忘食地通读兵书,顾珏清醒时,她捧书请教,两人高谈论阔,祖孙感情迅速升温。
“外甥女,今日舅舅休沐,走,带你出去逛逛。”
艳阳当窗,积雪半融,衣袍青蓝的顾青山站在院子里向她招手,谢鸳从书里仰起头,阳光照在她脸上,她倦慵地伸了个懒腰。
“好。”兵书看得差不多了,她也是时候该出门走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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苑城处于大晋边界,与南蛮之地相邻,因为天寒物稀,两地之间商贸互通,所以苑城虽然热闹繁华,但鱼龙混杂。
集市上熙熙攘攘,商贩的吆喝声此起彼伏,集市两旁店肆林立,丝帛绸缎、珠宝香料、奇珍异玩,应有尽有。
“外甥女,今日舅舅请客,你放心的买。”两人立在集市口,顾青山腰间的荷包鼓鼓,谢鸳盈盈一笑,插在发髻里的五彩翡翠簪晃出绮丽光晕。
“谢谢舅舅。”
走走停停,谢鸳挑花了眼,可买到后面,她逐渐发现有点不对劲,同样的东西,她买的价格要比蛮夷人贵上两倍,反过来大晋人卖东西,蛮夷人却能以比她更低的价钱买到。
“舅舅。”
谢鸳叫停顾青山,他回头,“怎么了?”
谢鸳见他满脸疑惑,显然并没有意识到自己被宰,她眨了眨眼,指向一蛮夷人。
“这人只花了五两就买了我刚刚二十两买到的手链。”
前因串联后果,顾青山冷峻的面孔上浮现出怒意,牙齿咬得咯吱响,“这些该死的蛮夷人。”
“这种事经常发生?”谢鸳问。
顾青山惆怅点头,“家常便饭,我遇见就会管,但管不过来。这些蛮夷人很是狡猾,通过打点买通了官吏,你若去报官,他们便说你寻衅滋事,要破坏两国和平,平民只能咽下这个哑巴亏。”
又是不公之事,谢鸳没了逛街的兴致,她唇角微微下垂,整个人无比颓然。
“舅舅我累了,回去吧。”
“好。”顾青山没有怀疑,抄近路带谢鸳回到顾府。
第二日早晨,顾珏看出谢鸳有些神不守舍,主动提出让顾青山带她去军营散散心,临行时,顾珏精神矍铄地站在门口,腰背挺直,目光雪亮,像一汪清泉。
马车渐渐驶去,谢鸳忽然感到一种莫名的心悸,她一把掀开帷裳,冲顾珏挥手,“外公,一定要等我回来。”
顾珏站在原地静静看着她,一张沟壑纵横的脸上笑意温和而慈爱,车轮滚滚向前,她听见他说。
“鸳儿,听从内心,无问西东。”
西山军营
野绿连空,天青垂水,训练场上站满了黑压压的士兵,他们的目光像冰冷尖刀,死死盯着高台上身穿素色劲装的少女。
她身姿纤纤,不施粉黛不配钗环也美的动人心弦,泼墨长发高高竖起,束发的红绸在空中飘起明艳弧度。
“这场演习战,昌乐公主就是红队的将领。”
顾青山此言一出,人群瞬间沸腾,无数嫌憎声音接踵而来,红队中一名彪形壮汉脸色沉沉地站出来。
“少将军,我们不需要累赘。”
“这是军令,况且昌乐公主可是我阿姐的女儿,当年你们和我阿姐——”顾青山的话被一穿着白衣战袍的男人打断,他眉骨高挺,面颊秀气,唇角挂着温和淡笑。
“青山,时辰不早了,别耽搁了演习战。”
顾青山自知失言,当即宣布演习战开始,看着底下红蓝两队分别向不同的方向相继离去,他转头对谢鸳说:“外甥女,你可千万不要输给舅舅哦。”
他身后温润如玉的男人冲谢鸳轻轻一笑,颔首见礼,“昌乐公主,等会儿见。”
演习战红攻蓝守,太阳落山前若蓝方营帐飘出红烟,便是红方获胜。
蓝方营地扎寨在河边,红方营地驻扎在三里之外,此时谢鸳高坐于红方营帐首位,面对两侧参谋横眉竖眼地怒视,她神色平静而淡然。
“我有一计,可在一盏茶的功夫内取胜蓝方。”
“笑话,此去蓝地共有三条路,渡河、峡谷窄道及后背山路,每条路光是在路上的耗时都绝不可能短于一盏茶。”出声的是之前说谢鸳是累赘的壮汉,他坐在谢鸳下手,眉宇精悍,板着长脸,气势汹汹。
“公主若是累了就早点回去休息吧。”随后他蓦的冷笑道:"别学着你母亲信口开河。”
“你们对我母后有怨?”谢鸳看向他,清丽的脸蛋,看不出半点情绪,壮汉没有回答,转头与其他人商议作战决策。
谢鸳不疾不徐地捧起茶杯,眼睛被热气熏得湿亮,她静静看着他们在沙盘上谈兵作战。
从艳阳到残阳,霞光洒落在平静的河面上时,一个灰头土脸的士兵慌乱掀开营帐的门帘,“吴统领,完了,我们派出去的人都被慕南枝发现了。”
“又是他慕南枝!”
“技不如人啊,少将军有他在,永远都不会输。”
军事沙盘前的几人垂头丧气地拍桌,就在要放白烟认输的刹那,一道清冽的声音不急不缓地传来。
“谁说我们输了?”
众人抬头,面面相觑,吴钩不屑地挑起唇,眼神轻蔑,“公主,白日做梦也要挑时间,我们没空陪您玩儿。”
“我说不会输,那就不会输。”自始至终,谢鸳的语气和神情都是平静的,她素手轻抬,指向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