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薄阳,云层浅淡。
宁久微坐在院子里写字,时不时抬头看一眼侍女陆续搬来的栀子花。
之前的都不小心被她养死了,见她挫败,王兄又找来几盆生长十分好的栀子花,说教她养护。
近来王兄有些忙碌,父王也将她圈在王府,两耳不许闻窗外事。
“长公主,顾大人来了。”
银烛轻声禀报。
宁久微抄书未停,“不见。”
“可是顾大人说,公主想找的人找到了。”
刘照泠是个性情古怪的文人,才气过人文采斐然,听说他爱酒爱美人,爱广交朋友。
但陈最找到人,却无论如何请不动。她这个明宜公主的名义也没有用。
有锋芒之人总是傲气的,就像顾衔章,所以她并不十分在意,依旧只要陈最用温和的方式请人。
顾衔章如何得知她在找人宁久微不清楚,但并不意外,反正他想知道什么总有办法知道。
清早的雾气渐渐散了些,顾衔章到时,公主殿下正在擦拭栀子花的绿叶。
“微臣见过长公主。”
他弯腰行礼,芝兰玉树。
宁久微抬眸看了眼。
从认识顾衔章以来,就没见他弯过腰。
她多看了一会儿。
“起身。”
宁久微收回目光,随口问,“本公主要的人呢。”
顾衔章直起身,“刘照泠行踪不定,近日不在京城,过两天公主便能见到他了。”
“那么顾大人今日特意来宁王府做什么?”宁久微细致地擦拭着绿叶,低头嗅了嗅轻开的花苞, “一句话的事,让元青带过来就可以。”
顾衔章走近,站在她身旁。声音低了一点, “公主殿下在生我的气吗。”
宁久微侧目看他,“本公主为何要生气。”
他垂眸看进她眼里,轻声解释,“那天晚上,微臣没有想要做什么。手臂的伤只是看起来很严重……”
“伤口血流不止,也只是看起来很严重吗?”宁久微淡声道,“你没有想要做什么,那是打算失血而死吗?”
顾衔章微窒一瞬,不知如何作答。
他的确很早就想过自己的结局。
他因巨大的毁灭与仇恨而存活,他的生命从亲眼见家族在磅礴无情的大火中消亡那一刻起就成了一片死寂。
那是无比痛苦的梦魇。
复仇的结局是灭亡。他很清楚。
但没有人能够审判他。当仇恨了结,失去生的意义,他的一切以至生命似乎都将成为虚无的幻影。了无生趣。
上辈子更是如此。
抹去一切能够守护她,他仿佛为死找到了最后的意义。
沦为反臣,死在新朝之日。他知道她会永远记得他。
公主殿下是明媚的月亮。
从幼时海棠树下第一次相遇,他就将她放在心里。想永远将她高高捧在天上,注视,守护。
小时候只有长姐和他说,我们要活下去。
活下去做什么呢,活着长大是为了复仇,当仇恨了结,又该为了什么。
那时连长姐也离他很远了。
没有人再告诉他要活下去。
所以这一世宁久微告诉他了。
他的公主殿下一次次告诉他,只要他活着。他的月亮一次次将皎洁笼罩在他身上。
他不想死。可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她的问题。
顾衔章沉默之间,宁久微看着他,声音微不可察地颤了颤,“顾衔章,你没有把本公主的话放在心里。你不在意我。”
“我在意。”他心脏发紧,急切又压抑。
她很想告诉他,她了解他心底深处万念俱灰的痛苦。上辈子宁王府覆没,她被追杀至绝境之际,亦是早就失去了求生的欲望。
是顾衔章救她,伤痕累累地告诉她,‘只要你活着。’
他根本不知道那晚她看见他白衣染血在月色下沉睡一般静谧的样子有多害怕,她以为自己还是又失去他了。
她眼尾泛红,顾衔章伸手碰了碰她的脸,声音有些哑,“对不起,再也不会了。”
宁久微垂眸躲开,不再看他。
她肌肤雪白,眼睛和鼻尖泛红时薄薄一层就很明显。
待她平静了一会儿,顾衔章低声开口道,“过几日灯市就要开了,一起去好不好?”
宁久微吸了吸鼻子,“不去。”
“那一起去泛舟。”他说。
宁久微继续擦拭栀子花的叶片,“冷,不去。”
“赏梅,好吗?”
“王府也有许多梅花树。”
耳边一时没了声音,宁久微悄无声息地侧眸看了一眼,顾衔章低垂着眼睫,不知是思考还是落寞。
宁久微抿了抿唇,“不过本公主近日在王府待的无聊,出门走走也不是不可以。”
不等他说什么,她又道,“但你记得把刘照泠带来见我。”
“不过顾大人是如何说服他的?”宁久微有些好奇。
“没有说服。”顾衔章轻顿片刻,“用了些特殊手段而已。”
宁久微狐疑地望着他。
*
两天后,刘照泠出现在宁王府。
这位大文豪和宁久微所幻想的倒是不太一样,宁久微本以为怎么着也是一位留有髯须的老头,不曾想真正的刘居士年轻俊秀,一袭道袍,潇洒自如。
宁久微见到人时,他正散漫地靠坐在一株梅花树旁的假山石上。
她目光静静打量一番,弯唇道,“刘居士,久闻大名。”
闻言,刘照泠侧目看过去,“这位就是明宜长公主?”
他眼神坦荡直接,眉宇浮现笑意,“果真是皎若太阳升朝霞,灼若芙蕖出渌波。没想到我今生也能见到明宜公主。”
他起身顾自微微行了一礼,欣赏之意溢于言表,“我可以给公主写诗吗?”
宁久微浅浅启唇,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