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琼宇,厅堂内红绸布满各处,四周宾客满盈,围坐于一方高台之下。
而高台上正有一名舞动中的女子,女子赤足踩过一汪水池,池水清浅,刚及脚踝,随她细碎舞步,踝上束着的一串银铃也跟着响起。铃声阵阵,似饶过千丝女儿情,缠了万屡痴男意,至耳直达人心。
她轻装鲜妍,紧裹的红衣凸显出她婀娜的身形,半裸玉肩上罩一层轻薄靛蓝披帛,披帛随她妙曼身姿飘舞,若蝴蝶翩跹。一头秀发高挽于顶,上头别有一朵娇艳欲滴的红牡丹,衬得她俏丽的脸庞越发矜贵明艳。
她一双桃花眼秋水盈盈,诉满柔情,如蜜朱唇微微上扬,拨人心弦。舞至尾声,她轻挑蛾眉,眼若含丝,让底下一圈红脸痴汉看得失了魂。
舞罢,她嫣然一笑,将披帛浸入水中,再一把仍往台下。
披帛在空中延展,一群人蜂拥而上,伸手争抢,湿透的披帛至台上滑过,洒落一地斑斑点点的水印,也叫他们发红的脸更显酣醉之态。
经一阵风靡哄抢,披帛被撕得粉碎,下方之人纷纷拿起一小块残布朝台上招手。
“牡丹娘子......再来一舞......”
“花魁小娘子,下来陪郎君们喝喝小酒......”
“......”
她立于高台之上,一双纤足为池水淹没,寒意渗透肌肤,漫至肺腑。她看着他们那副恣情纵欲的登徒子模样,眼底瞬起一抹嫌恶之色。
呼声沸腾,却久不见她有动静,这让中间的一名白衣人心生不耐,他翻过低矮的护栏,跨入浅池,搓搓手掌,露出丑陋粗鄙嘴脸:“小娘子,跟郎君我回去,从今往后郎君独宠你一人!”
他咧开嘴角,朝她扑去。
霎时,她身前落下一把长剑,直插池底,劲道之猛,震得池水左摇右晃。白衣人被吓得连连后退,不料他的身后,一名玄衣青年从天而降,抓起他的后勃颈,只一个抬腿动作,便让那白衣人飞出高台,撞至下方的八仙桌上。
那人被撞得头破血流,鲜血在脸上肆虐,发白的皮肤满是痛苦,口里传出的哀嚎响彻整个厅堂。
众人慌忙退步,唏嘘之余脸上明显覆上一层厉色,齐声讨伐那名玄衣青年。
青年腰身一曲,手中长剑划过水池,剑上挥落的水珠凝成玄冰,打在那人群之中。他用力一掷,只见那剑如利箭般飞往楼门的方向,扎入大门顶端。
“滚!”
一声怒音,如野林猛虎长啸,震得下方人大气也不敢出。
“师兄,”她踮起脚尖,下巴伏于青年肩头,朱唇凑往他耳根,邪魅一笑,“杀了他们,一个不留!”
——
虞堇堇和柳承意被那妖女带走后,孟小鱼便一蹶不振,盘膝坐于一片混沌之中,哪里也去不了。
“在等我吗?”
一听这声音,孟小鱼被吓得一激灵,忙起身回顾。
海棠仍一如既往地摇身漫步而来,想着她在树林里那不安分的样子,孟小鱼心头一紧,脑袋里成了一片浆糊,颤声道:“你你你......你就站那儿,别过来!”
“你在命令我?”海棠嗤一声,“你可知我是谁?”
孟小鱼茶色瞳仁滴溜溜一转,由衷道:“反正不是人!”
这话虽没问题,但听上去总归是别扭,她眉间浮起一丝不悦:“这是未书,你们的生死可都掌控在我手里,你就不怕我把你那俩乖徒儿给写死罗?”
“你......”孟小鱼不觉退了一步,忽又挺起胸膛一步上前,回归原地,“把我写死,放了他们!”
海棠一阵发笑:“你这样可爱,我都有些舍不得杀你了!”她细瞧着孟小鱼,“我倒是好奇,高高在上的玄屿神君下落凡尘,怎生得此般性情?若非你这副样貌,我怕也认不出你来。”
她起势朝这边走。
“妖女,你站住,别过来!”孟小鱼与她拉开距离。
“行,依你便是!”她哼笑,停下莲步,“反正你也快死了,说吧,可有遗言?”
孟小鱼松一口气,睨她一眼:“我只问你,你之前与我说你叫暮什么音,可姐姐唤你海棠,你为何要应她?害她那般伤心!你究竟是那暮什么还是海棠?”
“应她是因为我喜欢呀,若不唤她师妹,她岂会自己上钩?”她欣然一笑:“没想到她想不到的竟被你给想到了!”
“不错,我确是暮音,不过也算半个海棠!但这一切皆因你而起,当年你若对我有半点仁慈,哪怕就一丁点,我都不至于沦落至此,成为别人身上的一缕游魂!每逢海棠花期,饱受身魂剥离之苦。”
这一席话叫孟小鱼有些发懵,他摊开手指比划半晌,才恍然大悟地撑开眼皮,惊呼:“你可是老人说的那种上了别人身体的孤魂恶鬼?是附于海棠身上的暮音?”
“暮音是仙,是牡丹花仙,”自称暮音的人怒瞪着他,高声呵道,“不是恶鬼!”
孟小鱼瞳眸一震,可倔强的嘴巴仍有不服,喃喃道:“是仙还抢人身体?我信你我是鬼!”
“别急,你马上就能做鬼了!”暮音目色凌人。
孟小鱼微怔,恨她一眼后一屁股坐下,扬起下巴,闭上双目:“反正也打不过你,你写吧!”
“真是天真!”暮音摇头一叹,“你毁我仙根,让我尝尽苦头,我岂会让你轻易死去?你们蓬莱面上一派正气,实则最是虚伪。得让你们师徒相残才能勉强让我消消心头之愤。”
随后,她执笔上书:“昔日爱徒为爱嗜杀成性,已然忘却下山初衷,师父为肃清门户,只身奔赴万花楼,一断师徒情分,二斩孽徒痴念。”
“走吧,到你上场了!”她将浮生笔朝孟小鱼眼前轻轻一晃,二人瞬时出现在了一座楼宇之内,直望楼宇上空,一碧星空,四面楼层重重,垂下的红绸如柳絮般沉浮,别有一番美态,让人仿若置身于雕梁画栋的高堂广厦之中。
孟小鱼巡视周遭,桌子歪七竖八地堆叠在一起,似被利剑劈过,红木色的桌面露出一道道白刃。而地面遍布狼藉,酒菜残羹与碗碟碎片交错一地。而对面,正躺了一地处于血泊中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