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宁周率领军队早已凯旋,朝歌满城都已经知晓了殷寿施计破城、冲锋陷阵且九死终一生的消息。
回到朝歌,满城仓惶的百姓生活已经重回平静,追拥殷寿的官员顺水推舟让殷寿在民间有了“战神”的称谓。
殷寿与比干彻夜长谈,过宿之后,一消往日龃龉。
比干向大王进献了一颗据说由百兽心血炼制而成的神丹妙药,半瘫的身子竟重新站了起来。
殷郊自从学会了走路,南池便喜欢带着他跑到浅水池院。
那里如今不仅有海石花、雪樱树,南池带着殷郊一同种了许多稀奇古怪的花草树木。
大王并不是一位广施仁政的君主。
往年纳贡最多的四大伯侯如今被免了的岁贡,苛加在了各个小诸侯的封邑上,况且从先王武乙到帝乙更迭四代,东方诸夷蛮族联合对大商虎视眈眈。
以致于在这几年,大动乱虽无,小纷争不断。
殷寿多次出征在外,大王的赏赐堆砌在辛宫遍地。
灯火慢慢从大殿延伸,照亮了辛宫的大门。
殷郊在外面学射箭磕了一跤,一路瘸瘸拐拐地小跑回来,趴在姜月怀里哭诉。
姜月拭干净他满脸的泪花,柔声哄他说:“听你叔祖说,你今日射中了六个草垛?”
殷郊收起抽噎,拿手背胡乱地糊了一下脸,回道:“不仅如此,叔祖在草垛上标了那么一个小的黑圈,我射中了三个!”
他用左手的拇指和食指圈成一个环,贴近姜月的脸比划了一下,骄傲地说道:“那圈子就那么小,叔祖说父亲同我一样七八岁的时候没有我厉害。”
姜月把他的手放下来,摊开手掌,用布帕擦着上面黑一道灰一道的脏痕,夸奖地发出一声惊叹:“这么小都能射中!”
殷郊收起笑,萎声低语:“我知道你们是哄我的,父亲这么厉害,我怎么可能比过他。”
擦干净手,姜月拍拍他的肩膀,捏捏他结实的胳膊,“我虽没见过你父亲八九岁的样子,但是你舅舅八九岁的时候还是个小胖子,别说射箭骑马,连跑步都是一喘一嘘的,你已经是一个非常厉害的小孩子了。”
“虽然父亲武功盖世,但是浇个草苗子,草都能淹死,南姨最怕他靠近浅水院子,”他挺起胸脯,“可我就不一样了。”
“我日日夜夜辛苦给雪樱树浇水,母亲你知道吗?”殷郊扒着她的袖子,炫耀之色溢于言表,“就在今天早上我去早课的时候,看到雪樱树开花了!”
他说罢搀着姜月的手走过长廊穿过月亮门,姜月仰头,果然见树上冒出了浅紫色的小苞。
雪樱树往年夏季都是满枝绿叶,今年却稀奇地开了花。
姜月蹲身在殷郊身旁,头贴着他的头,“母亲还是第一次看到雪樱树开花。”
殷郊抱住她的脖颈,“等父亲回来,肯定能看到挂满枝头的雪樱花。到时候我一定要和父亲比试一下射箭!”
“我赌你会赢。”姜月抬手勾了勾他的鼻子。
殷郊与父亲比试箭术的愿望落了空。
殷寿是像活死人一样,被抬回来的。
他的随官是新上任的,指挥着一群宫人将他从担架转移到床榻上。
姜月揭开盖在他身上的毯子,他上身□□,遍布纵横着一条条细密的伤口,左肩上包扎裹着白布,解开露出一个硕大的窟窿。
宫医诊了脉,说没有什么大碍。
姜月衣不解带地守了殷寿两天,他还是没有转醒的迹象。
问宫医问不出个什么门道,姜月只能去请比干。
献药以后,比干已经很少出祭神庙了,他好似一夜之间头发半白。
除了殷郊能去祭神庙的教场里跟他学习课业,很少有人能进去祭神庙。
她还没有进祭神庙的外门,就看比干似乎已经在大门前台阶上站了许久
姜月见他便揖礼相拜,正准备开口。
比干抬起手打断她,眼睛没有看她,而是望着长阶下八根竖向朝天围成一圈的玉石柱子。
刻盘绕在柱身上的图腾似乎有华辉流转,他通眼的视线先是模糊,然后便看见柱身飞出数团浓黑的气团,合辟而成变幻,凝结成丝丝缕缕,自行轨迹,成一只双首飞鹰之状。
比干闭眼,手指掐决而自语,复而缓缓睁眼,看一只鹰首做虚气而散,另一只的眼睛冒出猩红色的诡光。
他朝天地一跪,伏首。
姜月听他语气晦暗不明地说,“其实,我并不想救他。”
她跟随他的视线,只能看见旷日茫茫,朗光照地。
听闻他的话语,姜月心下了然,也朝玉石柱子伏地而拜,然后站起身,“王叔既然看见既定的命数,知晓他不该命止于此,便随我去吧。”
比干缓缓抬膝,“且慢,跟我来,我还需取一样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