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该怎么去形容那个眼神,直到她失踪的那一刻我才明白,那是告别。”
“她失踪于我二十岁那一年,毫无征兆,宛如人间蒸发。”
“同样失踪的,还有舅舅。”
落日的余晖映在玫瑰园。
他看着我,一双眼睛像书里写的那样。
如秋水,如寒星,如宝珠,如白水银里头养着的两丸黑水银。
看人的时候专注又情深,很容易让人产生错觉,从而沉溺进去。
我算了算时间。
二十岁的时候他好像已经在国外学习并且成为了国际艺术领域顶尖奖项最年轻的获得者。
鲜花和掌声,荣誉和光环他都有了。
他成为那个看起来应有尽有的青年艺术家。
可没人知道同样是那一年,他失去了最喜欢的人。
对于她的失踪,他不愿与我过多描述,也许太痛苦,所以连提起来都觉得痛彻心扉,他只是对我简短解释:“她什么都没有给我留下,只留下一座空荡荡的房子,甚至连相机都是被清空过的。”
“警察说他们的信息库里没有她的信息。”
“她就好像一个从来都不存在于这世界上的人一样。”
“我成了人们口中流浪的艺术家,我走遍了世界的角角落落,企图能找到她的存在,可我仍然谨记她的话,我是在过好自己人生的同时,在这个世界上寻找她,因为我不想她见到我后会失望。”
他靠在椅背上,浑身上下散发出浓浓的悲伤,我被这种情绪所感染,忍不住道:“找到了吗?”
“找到了,在我六十九岁那一年,同样也是那一年,我结束了满世界的漂泊,留在这个玫瑰园。”
我松了一口气,幸好是个好结局,可我突然又想到,她大他十五岁,那就是八十四岁。
这可是很长的寿命了,我心又提了上去,他似乎意识到我的顾虑,笑道:“她还活着。”
我又松了一口气,他轻声道:“但她不记得我了。”
心瞬间跌落谷底,可他却像不在意般说道:“她忘记了这一切,像她曾经说的一样,就算没有我,她也依旧能过的幸福。”
我下意识道:“她还能记起来吗?”
“能。”他扶着长椅颤颤巍巍起身,落日的余晖把他影子拉得很长:“我问了这方面的专家,他说有很多方法可以让她记起来,只是我不想她记起来了。”
他看向不远处的落日,摇了摇头:“我的人生已经如同夕阳,她的人生却还是朝阳,我已经什么都给不了她了,我也不想她再为了我而痛苦。”
“就像她当初说的,哪怕离开了彼此,我们也要幸福,我这一生很幸福,而她现在也很幸福。”
“这样,我已经满足了。”
“陶小姐。”他手从衣兜掏出来,掌心上赫然放着一只录音笔,录音笔上的时间在流逝,他说:“这是我们今天全部的专访内容。”
我大惊,因为他从未对外公开自己的私事,而媒体也知道这是他的禁忌,从不提问。
来这儿之前,我也只是做好问他几个生平艺术创作的问题。
如今他这个举动,实在是超出我的意料。
可他并不在意,只是笑了笑:“这是一个很好的专访材料,小朋友。”
……
车子驶离了玫瑰园。
我透过后视镜看见他站在玫瑰园的门口目送我们离开。
酒红色的毛衣,似乎和背后的玫瑰融为一体。
我想起他说的,他和姐姐第一次的见面,她给他披上了酒红色的大衣,而他这一生在大众的视线中,穿的最多的似乎就是酒红色。
苍老的身影越来越小,孤寂又悲凉。
从来没有人知道他的这段往事。
他固执的守着玫瑰园,等着失踪的爱人,一生未娶。
我看着手里的录音笔,对于一个靠着采访为生的媒体而言,陈珺璟的专本就是财富。
而这种从未对外透露过一点的私人专访无疑是一笔巨大的飞来横财。
简直是挽救我那快要倒闭的媒体账号的存在。
贺澍说小夏这几天一直紧张兮兮,看见我平安回去,才彻底松了一口气。
他又问我采访的怎么样,我晃了晃手里的录音笔,他脸上也划过一丝惊喜。
只是整理这份专访,我用了很多时间。
那段录音我反反复复的听,反反复复的听。
在陈珺璟的描述里,那个姐姐有些举动和言语我总觉得古怪。
最重要的是有一句话我始终不明白。
什么叫他的人生已经如同的夕阳,她的人生却还是朝阳。
明明两个都是垂暮的老人。
我又听了一遍录音,看见桌面上我大学时的照片突然一怔,脑海里好似灵光一现。
可这太离谱了。
我起身抓起衣服就往外跑,恰好贺澍急匆匆推门进来,与他撞了个正着。
“看新闻了吗?”他一脸焦急:“陈老先生离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