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没有天兵天将，没有其他的目击者，如果我们一同离开，只需要随便找个理由就能让所有人信服。
毕竟他可是执掌天庭律法的二郎真君，没人会怀疑他。
他替我打圆场，是几辈子修不来的福气。
我看着杨戬，忽然问：“猜灯谜有意思吗？”
他没想到我会问这个，一时有些不解：“什么？”
“好玩吗，在人间过中秋。”我又问。
“还好，”沉默了片刻，杨戬还是回答我，“猜了几个，然后就发现你已经离开了。”
原来他这么快就发现我不见了。
我站在四空处的边缘，对他说：“我离开是因为发现了另一个谜底，关于孙悟空，关于六耳猕猴，关于你。”
这句话说完，他脸色微微变了。
“我知道现在被封斗战胜佛的人并不是孙悟空，他死了，或者是失踪了，”我看向杨戬，“这件事是你做的吗？或者说，你参与了吗？”
杨戬看我片刻，摇头说：“此事是机密，不可以告诉你。”
“没关系，”我对他笑了笑，并不意外这个答案。这就是杨戬，或者说，这就是二郎真君，他的第一位永远是金科玉律，永远是秩序，不可能因谁而改变，“所以我自己去查。”
说完我转身，打算进入四空处。
“晏忽，”杨戬在我身后道，“既然让六耳代替孙悟空，必然有天庭的道理。”
他不说这句话还好，原本我可以心如止水地离开这里，但见他依然执迷不悟，我便出离地愤怒了：“天庭这样戕害孙悟空，你竟然还在为他们说话？”
“你也是天庭一员，”杨戬道，脸上有我看不懂的复杂神情，“且司职灾祸，寻常人也会因你而死，众生万人都死得，为何孙悟空死不得？”
“你这是什么谬论？！”我来不及细想那情绪代表了什么，声音猛然拔高，反问杨戬，“你不知道那是一条命吗？！”
与我的气急败坏相反，杨戬平静道：“但也是天道。”
我怒极反笑：“杨戬，你劈山救母、违抗天庭的时候，想过这些吗？！那些也都是天道，你遵循了吗？畏惧了吗？！”
提到往事，杨戬一时无话。
“你如果是如此恪守规则的人，当年就不会劈山救母，就不会为协武王伐纣，更不会在前几日放了小红！”我又上前一步，感受到了四空处巨大的力量。
我又问：“还有小红，她是你打回原型的吗？”
杨戬一怔：“什么？”
无所谓了，是不是他都没关系，今日我一离开，我们便再也不会产生什么联系。
杨戬见我并没有收手的意思，亮出三尖两刃枪：“晏忽，我最后说一次，今日你绝不可能踏入四空处，随我回去。”
“你拦不住我的。”和那日一样，我从枯荣镜中抽出一把长刀，决心硬闯。
然而他这次是铁了心要拦我，不仅动用三尖两刃枪，连哮天犬都身形变大，转瞬快要齐平南天门，气势汹汹地站在我面前，大有我想过去先踏平它的气势。
但狗狗是我的好朋友，我怎么会欺负它呢？
所以我笑了一声，亮了法相。
天庭之中见过我法相的不多，平日里风调雨顺，我也没什么必要露出这副模样。更何况我的法相比起那些神佛的宝相庄严来说，肃穆不足，反而妖异非常。
皮肤变为紫色不说，因为掌管灾厄，身上大多配饰也都与瘟疫、死亡、灾难有关，几乎是在我法相出现的一瞬间，永恒惠风和畅的天庭竟被阴云笼罩，不详的气息骤然向着四面八方蔓延开来。
所有宫殿檐下风铎大作——这是因邪祟而发出的警示。
哮天毕竟是兽类，起先可能还顾忌着我是熟人，但此刻见到这副模样，立刻像是遇敌那样下意识露出尖牙，金灿灿的瞳孔里也满是警惕。
这让我感觉到委屈和愤怒，但此刻的感受，已经和天庭的一切没有关系了。
我执刀与杨戬对峙起来，哮天犬在一侧为它主人掠阵。
我与他是旗鼓相当的神仙，虽然我不是武神，但打起来却和武神别无二致，甚至更为凶猛和古怪。
“欺瞒所有人调换齐天大圣，”我一刀劈向杨戬，“天庭到底在做什么，我一定要查清！”
比起我的强攻击性，杨戬更多的是想要制服我，而非伤害我。
“此事与你无关，别再查了，”他劝说我，却也清楚这一切都是徒劳，“四空处有去无回，我怕——”
“你怕什么？”我质问，“你怕被我查清你做了什么，怕天庭虚假的风调雨顺被我戳破吗！”
杨戬道：“我怕你会死。”
我愣住了。
死，真是好新鲜的词，神仙之间也会说这样的话吗？
原来杨戬竟然在乎我的死活。
我看着他，良久说不出话。
“如果我没死，”我难以形容此刻的心情，又退了一步，许了他一个遥遥无期的承诺，除此之外，我不知道还能说什么，“事成之后，回来找你。”
到那时候说不定就要被抽筋扒皮，打下凡间去了。
不过这没什么，比起当一个纵情享乐，无忧度日的糊涂神仙来说，我执掌枯荣镜，所以必须去寻找这世间的那一分“真实”。
“晏忽！”见我去意已决，杨戬露出一丝慌乱，伸手想要拉住我。
这是他第三次喊我的名字。
我不再多说，而是收回手，指尖从杨戬手心划过，随后纵身跃下，跌入四空处中。
那里是不见终处的汪洋，分秒都是水滴，组成了无尽的时间海。
万事万物不断流动，我总算明白为什么地藏菩萨说靠近四空处会魂飞魄散。
这是自然，是天道，不是以仙身就能违抗的力量。
“一定要救孙悟空，再顺便救一下三界。”
我这么想着，就在被时间撕扯，就快化为碎屑，融入分分秒秒时，枯荣镜在我手中一亮，准确无误地照入一点，随即拉着我俯冲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