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羌王在大帐中宴请司马昭和夏侯玄,帐外,魏国士兵则与羌兵饮酒吃肉,纵情欢笑。
羌兵拉来了一车又一车的物资,几百个木桶里装满了醇烈的酒,数百斤新鲜宰杀的牛羊肉,还有松软的面饼和香醇的酥酪。
营地上篝火通明,身穿黑色魏军服和白色羌兵服的战士们不分彼此,混坐在一起,以篝火烤肉,抱起木桶喝酒,还有猜拳的、唱歌的、跳舞的。
对于魏国士兵来说,这是劫后余生之喜,对羌兵来说,这是战胜敌人之乐。
只可惜,酒未过三巡,夏侯玄就要回去了,夏侯妍和司马昭送他至帐外。
“兄长赶路辛苦,又刚历一番厮杀,何不休息一夜再出发?”
夏侯玄微笑看着胞妹,“妍儿有所不知,我此行来,其实是瞒着大将军擅自行动。若不早些回去,恐手下将士受罚,因我一人之故,连累众多将士,我实在于心不忍。”
夏侯妍与司马昭对视一眼,这番话,已坐实了他们之前对曹爽的猜测。
“可是,兄长这样回去,会不会被曹爽惩罚?”
见妹妹露出担忧之色,夏侯玄轻轻摸了摸她的脑袋,“妍儿放心,我与他同为宗室,曹爽纵然要罚,也不会太过。”
说罢,夏侯玄将视线转向司马昭,“子上,你已践行了你的诺言,对妍儿以身相护,佑她周全。对你们,我再无异议。”
司马昭点了点头,“太初兄放心,阿妍比我自己的命更重要。”
夏侯玄颔首,上马。
司马昭对他拱手行礼,“太初兄,慢走。”
“兄长,一路平安,咱们回家见。”
见妹妹眼圈发红,夏侯玄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妍儿,咱们家中见,你嫂嫂也整日念叨着十分想你。”
夏侯玄转身策马而去,获知妹妹平安的喜悦逐渐淡去,沉重的心绪复又拢上心头。曹爽好大喜功,集结十万兵力征蜀,如今却无功而返,定将为朝堂所耻笑。反观司马昭,虽处处受掣肘,逃命时刻被曹爽当做劈开敌军的一把利刃,用过后又丢弃在沈岭自生自灭,他却能在蜀军围山、断水少粮的情况下坚守至援军到来。两相比较之下,高下立判,尽管夏侯玄的立场是曹爽这一边的,但他不得不承认,论军事才能,曹爽远比不上司马氏父子。
夏侯玄知道,曹爽一直想把地方军的势力从司马氏手中夺走,任命自己为雍凉都督,正是夺权的第一步。只可惜,司马氏在雍凉经营多年,军心稳固,夺权,绝非易事。此番征蜀,他也能感受到,身为前锋的郭淮,虽表面上听从曹爽指挥,但对曹爽并不信服。
此番回去,不知朝堂中又将掀起怎样的惊涛骇浪。
“阿妍,咱们回去吧,不宜让羌王久等。”
司马昭拉了拉她的袖子,夏侯妍才把视线从苍茫的夜色中收回,跟随着司马昭返回羌王营帐。
“司马将军,咱们阔别多年,今日又在此相聚,可喜可贺,来,我敬你。”
羌王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汉子,身高跟司马昭差不多,宽度却几乎是他的两倍,称得上是个膘肥体壮的壮汉。他蓄着两撇向外翘的胡子,有着鲜明的异族特征,脱下铠甲的他穿着羌族便服,领口大开,露出一撮黑色的胸毛来。
与中原男子束发戴冠,追求白皙风流的风貌不同,这位羌王半披着头发,两只耳朵上还各挂着一串长长的银耳饰,耳饰随着他的动作反射着帐内烛光,甚至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夏侯妍觉得好笑又新鲜,她绷紧了嘴唇,抑制住自己想笑的冲动。
司马昭斜睨了她一眼,然后端起酒杯面向羌王,“此次蒙羌王搭救,昭才得以绝处逢生,昭感念羌王大恩,定当厚报。”
“诶,司马将军这话可是折煞我了!当年若不是你舍命救下我父子二人,我羌族恐早已被匈奴吞并,国亦不复存也。今日来救,正为报答将军昔日救命之恩,何敢再称谢。”
接下来,两人又是一番互相赞誉,并进而说道,要永修中原与羌族之好,一方有难,另一方必来相助云云。
夏侯妍觉得有些无聊,站得久了,她开始觉得脚底发麻,不知这场宴席何时结束,她想回去休息了。
“羌王今日为救昭之困,手臂受伤,不若早些回营休息?”
羌王看了看自己右臂上的包扎地伤口,满不在乎的一笑,“将军勿忧,羌族男儿,刚健威猛,这点伤算不了什么,伤疤是咱们的荣誉!”
“对了,听闻将军此次中了蜀军毒箭,幸有忠心仆人以鲜血做药引,才得痊愈,可有此事?”
司马昭眼波流转在夏侯妍和羌王之间,片刻后,他缓缓答道,“确有此事。”
这是怎么回事?话题竟忽然转到了自己身上?夏侯妍立刻挺直了身子,目不斜视的站在司马昭身边。
羌王哈哈笑着,一拍大腿,“既如此,本王倒有个不情之请。”
“羌王请直说。”
不知是不是错觉,夏侯妍觉得,他的声音听起来凉凉的。
“将军能否割爱,将这位仆人送与本王?”
司马昭没有说话,一时之间,帐内一片安静,只有那位许久不见的卫参军,旁若无人的端起一杯酒轻抿一口,放下酒杯时,对她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
“我观羌王身边,仆从如云,为何独独想要走我的侍从?”司马昭的声音平静如水。
“不瞒将军说,本王向来喜爱美少年,只可惜,容貌风流者多,忠心护主者少,本王心中,常怀缺憾。”羌王说着,一双眼睛不住的往夏侯妍身上瞟,流露出赤裸裸的占有之意。
“听闻羌王已有三位妻子。”
羌王连连摆手,“妻子嘛,不过是传宗接代的工具,巩固部落联盟的纽带,要说情谊,唯有美少年毫无保留的爱,才值得称颂。”
夏侯妍听得两眼发黑,这是什么可憎的理念,竟将女子视作工具,而将男子之爱奉为至宝。
她轻轻握起了拳头,极力克制着自己想与之理论的冲动,冷不防,一只温热的手张开,又合拢,轻轻包覆住她的小拳头。
她讶然,低头,正对上司马昭那双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