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武三十六年,大雪,明宗萧元懿驾崩,归于盛都皇陵,太子萧琰继位,改元太丰。
盛都西南处,落有一座王府,位置偏僻,门外无人值守,内无丫鬟小厮清扫,一连几天的大雪将院内吞噬的干干净净。
王府内落心亭里,一身穿黑色狐裘大氅的男子面对湖心,背手而立,身后的萧珏蹑手蹑脚的朝他走来,男子不动声色,捏起手边一只茶盅藏于袖中,待来人走近时,男子衣袖向后只一甩,茶盅便以破竹之势向来人逼去。
“哎哎哎”萧珏惊于那只茶盅的速度之快,可他也反应迅速,动作一气呵成,待茶盅至他身旁时,他已将茶盅稳稳的停于扇面之上。
至于问他为何大雪隆冬的要带一把扇子,他只会回你一句“文人墨客也。”
“看来我不在的这些年,某人的武功有所长进”高璟予转过身,缓缓道。
“保命足矣,保命足矣”堂堂盛都王爷,当今圣上的亲皇叔,亲口说习武只为保命,就算是萧琰来了也得被他羞辱一番。
萧珏慢慢走近高璟予,觉得看的不够仔细,又凑近了半分,绕着他走了半圈儿。
“啧啧啧,这怎么在西北待了十几年,没变丑,还越长越好看了呢”萧珏皱着眉若有所思。
萧珏不比高璟予小几岁,可言行做派还如不涉世事的少年一般,是盛都闻名的逍遥王爷。
对面的男子一时语塞。
高璟予自八岁起便奉圣命改皇姓,赴西北,十几年来无论京中发生何事,皆未入京,朝野上下对此不明原因,高璟予从出生起便备受明宗喜爱,曾一度是朝臣猜测的储君,但其母妃德元皇后周氏薨逝后,明宗对他的宠爱便不复存在,德元皇后母族在朝为文臣者,皆消失于朝堂之中,在朝为武将者,皆被贬至盛都零落之地,至此,周氏一族没落。
高璟予被贬至西北后,朝野之中从前与周氏一族交好的也对他避之不及,只有萧珏这个小王爷,不仅亲自把高璟予送到了西北翎川,还时不时的写上几封密密麻麻写满了错别字的信烦一烦他,这一写便是十几年,萧珏不涉政事,明宗努力了几年,发现他不是个成事的人,便也就由他去了,朝臣也见他成不了什么大气候,于是萧珏也游山玩水的去了不少地方,活的叫一个风流潇洒。
逗一逗高璟予,萧珏嘴角都快憋不住笑了。
“我说你这王府的门可真难进,见你一面可真不容易”萧珏自顾自的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一饮而尽。
“你那两个侍卫可真不是白养的,我甩了好久才甩掉他们俩”
“凤昀与元堇跟了我多年,你感觉吃力才是应当的”高璟予话音里满是骄傲。
“要是给了我就好了”
萧珏是真心想要的。
高璟予别过身,不理会他。
萧珏绕着亭子看了看,往远处望了望,摇了摇头,叹道:“要说这风情雅致,你是真不及我,你这回来都多少时日了,府里也不修缮一番,往后都是要常住的,再说了,你这伤也好的差不多了,朝臣过些时日也肯定是要来烦你,你这王府这个样子怎么能行。”
明宗驾崩后,身在西北的高璟予收到一道圣旨,以其战功赫赫为由封高璟予为摄政王,命其回京辅佐新主,圣旨突然,可刺杀却是早有预谋,回京之路,可以说是刺杀之路,一时不防,被小人钻了空子,但幸好无性命之忧。
战功赫赫是事实,高璟予自少年起便履立战功,却未见京中对其封赏,倒是这位少年将军用刑至极,杀人残暴之风却传到了盛京。
朝臣心有疑虑,以摄政王受伤不便叨扰之由观望,可过些时日,总有人按奈不住,要来试一试深浅。
“这样吧,等过些时日,我亲自找人给你修缮一番,再带几个人来庆祝你乔迁之喜,这些日子,我先给你找几个信得过的丫鬟小厮,你先用着”萧珏与高璟予并排站在一起,手搭上了高璟予的肩膀。
“唉”萧珏叹了口气,听起来像是可惜“司马太傅家的女儿过世,近日才被发现,听说还是在崖底被发现的,死状凄惨,虽说咱们是皇家,可做事还是要顾及人情,再说,动土这种事,还是不要跟丧事撞在一起才好。”
“动土?”
“对啊,你可是摄政王,府邸虽说不要奢靡,可也不能如这样一般”萧珏又指了指不远处几个漏了洞的屋墙。
“随你”高璟予头又疼了起来,不由得皱了皱眉头。
他的头疼也是战场上留下来的老毛病了,已经许多年不曾反复,近日又疼了起来。
两人一起下了会儿棋,眼看萧珏就要落败,可他仍不服输,举着一颗棋子来来回回,就是不肯落子。
“你说的司马太傅家的女儿,长什么样子?”高璟予本就头疼,又被萧珏拉着下棋,他还举棋不定,搞得高璟予很是心烦,不知从哪儿就想起了这句话。
啪嗒一声,白色棋子落在了棋盘上,萧珏吃惊的看着高璟予。
“你说什么?女子?”萧珏嘴角抽搐了一下。
“六哥,你可从来不关心女子。”
“我是说司马太傅家的女儿”高璟予此时有些后悔。
“那也是女子!”萧珏眼里闪过一丝惊喜,不过瞬时又是可惜。
“那司马家的两个女儿确实长得很是漂亮,大小姐要更胜一筹,特别是眉宇间,清雅中带着一丝狠戾,不过可惜啊,最后坠崖而亡了。”
“她为何坠崖而亡?”高璟予追问道。
萧珏两指轻捻一白子轻敲棋盘,回忆道。
“害,这事说来复杂,太傅确有一女儿流落在外,可谁知那徽缇并非是司马太傅亲生女儿,乃为冒充之人,潜于司马府多年,后来盗得一物后出逃。”萧珏叹了口气。
“太傅为重情之人,即使受那女子蒙骗多年,可仍在她逃走后,花了大力气寻找,只不过后来竟在崖底发现了她的尸首,太傅爱女心切,急火攻心,一下子病倒了,听说这几日才有所好转。”
高璟予沉思片刻,不作言语,二人精力重新落回棋局。
时过半晌,眼看自己就要落败,萧珏干净利落的一拂袖,将黑白子混为一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