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溪吃完便回到里屋,像往常一样看了会儿书、背了几个单词,然后拿出水彩笔画画,但是刚买没多久的画笔颜色再次开始变淡了,这令她十分沮丧,24色水彩笔可是贵得很,张勇可不是每次都会这么大方的,想了想,她只好拿起铅笔和素描教程,与黑白画相比,她还是更喜欢绚丽多彩的颜色。
一副并不令人满意的铅笔画呈现在书桌上时小溪才发现自己的胳膊已经酸痛难忍,不过她仍然很开心,因为这是她喜欢的……屋外的谈话声渐渐大了起来,那个叫李思悦的阿姨和张勇的谈话声断断续续传进小溪的耳朵里。
“……大勇,我还能害你不成?害你我能有什么好处?”
“你看你,我又没说你什么,只不过……还没决定到底去不去呢!”
“大勇,虽然咱俩认识没几年,但我总不能看着你们父女俩这日子过得一天不如一天吧?现在外面遍地都是钱,就看你去不去捡,整天守着这一亩三分地能有什么前途?咱们农村就适合养老,外面的世界才是留给我们去闯的!你在这十八线开外的小县城一个月能挣几个钱?也就刚刚能解决基本生活,想活得更好?那是痴人说梦!现在的生活成本多高啊!新农合今年又涨了五十多,这么好的东西不交行吗?蔬菜一天一个价,不吃行吗?孩子的衣服鞋帽比大人的还贵,不买行吗?靠家里上班这点工资?能维持的了生活吗?咱都三十多了,满打满算还能折腾几年?在广州送个外卖一个月还挣七八千呢,刨去吃住,一个月能剩五千,干个三五年回家盖座小别墅一点问题没有……”
“你还是这个性子,敢打敢拼像个爷们儿。”
“你呢?还是那样,磨磨叽叽像个娘们儿。”
……
张勇的人缘好,不论男女都喜欢和他吃饭聊天,不过小溪坐在里屋听他俩所聊的内容,心里有些隐隐的兴奋,罗佳宁就是因为她爸爸在外面打工才会有很多钱买这买那,如果张勇……那一定是很美好的生活……小溪暗自握紧了拳头,心中已由兴奋转化成了期待。
送走李思悦已是深夜,小溪看着张勇拾碗筷在旁边溜达个不停,张勇问她为什么这么晚还不睡,小溪答到今天考完没什么压力,有点失眠。
张勇沏了壶茶放到桌上对小溪说:“小溪过来坐,我有话跟你说。”
“说什么?”
“嗯……我准备过些天去广州打工,你……”
“什么时候去?”
“具体时间还没定,虽说现在厂里被大公司挤兑得半死不活,但该走的流程还是要走的。”
“去吧去吧,不用担心我,我现在可不是小孩子,我会照顾自己的!”
“我走之前会把你送到姥姥家……”
“我不想去!”
“不去怎么行?你自己在家我能放心的下吗?姥姥其实挺喜欢你的,只不过她……”
“我下半年去二中上学,到时候我住校!”
年幼的小溪当然没有改变张勇对于她借宿姥姥家的决定,她撅着嘴,喜忧参半。
尽管考完试没了一切压力,小溪仍旧在每天早晨七点钟准时睁开双眼,然后再也睡不着。她走出家门找到罗佳宁,两个小姑娘蹦跳到南山挖野菜、摘野花,伴着阵阵欢声笑语,太阳很容易就晃到了头顶。两人玩得累了,随手抹掉脸上的汗水,坐在一处背阴洼地里吹山风。
面对分别,年幼的小溪已然知道哪种情绪才是适宜的,她叹了口气,换上一副难过的表情说道:“佳宁,我爸要出去打工了。”
“啊?什么时候?”
“不知道,怎么也得过完暑假吧。”
“你想让他去吗?”
“他走了我就得去姥姥家住了,你说我想不想让他去?”
小溪暗自为自己的回答打了满分,既没有撒谎,又如实回答了问题,在聪慧程度上,她有信心远远超出罗佳宁,这可能也是她唯一能比得过罗佳宁的地方。
“你姥姥对你那种样子,换做是我,我也不愿意去,自己一个人住多好?想玩到几点就玩到几点、想几点起床就几点起床、想吃什么就吃什么……那才是真的开心呢!”
“一个人住在空荡荡的房子里也很恐怖啊!”
“那倒也是,有时候晚上我妈有事儿出去我就很害怕……”
两人各自感慨了一会儿,随后提着一篮子苦荬菜走回家去。
张勇并不在家,小溪把苦荬择好洗净,烧上一锅开水烫过,捞出来放在一旁控去水分,等凉下来后放些盐和蒜汁就是一道上好的凉菜。做完这一切,小溪搬了把椅子坐在门口,双手托腮望向远山,面无表情,谁也不知道此刻她在想些什么。
效益不好,现在厂里没什么活儿,张勇几乎只上半天班,当然本就不多的工资也被砍了不少,张勇把工资条随手扔进垃圾桶,走进办公室正式向厂里提出了辞职,车间主任极力挽留,言说着现在是淡季,等熬过这一阵儿就好了,但不论这话真或假,张勇已经铁了心。面带些许愧疚,张勇推着电动车走出厂大门,回头看了一眼工作多年的地方,长吁了一口气,仿佛卸下了一个沉重的包袱,他对着远方的大山笑了一下,说:“明天开始咱也成无业游民了……无业就无业吧,难道还能饿死不成?只是小溪……我从没出过远门,留她自己在家……唉……”
张勇推着电动车慢慢走在厂前的小路上,面容中的担忧一览无遗,许久之后,他再次自言自语道:“思悦说的对,趁我还算年轻就多挣点吧,以前还能用孩子小当借口,以后小溪上初中、上高中、学绘画,都要不少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