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将脸挪开些,“那要是真将你轰出去这么办?”
卫怀舟不着痕迹地坐正了些,眉间跳动着雀跃,仿佛很期待着被轰出家门一般,他含糊不清地道:“那就……去别处……倒是正合我意。”
这几个字他说得模糊,顷刻间便消失在了风中,但是闻舒也没有心思去追问他究竟说了什么了,因为方才有一位纪大人将捐白银的数目从五百两一下子抬到了一千两,现在这个数字正被剩下的大员们抬得愈发高了。
皇帝也笑得愈发开心了。
轮到卫怀舟的时候,这个数字已经变成了一千五百两,再经过了几个尚书阁臣,最后由卓大人收尾,捐出了三千两。
虽说对于他们这些忝居高位的人而言,几万两的白银如水般从手中流过都是常事,官场往来互相应酬所花掉的银子更是数不胜数,但那并非全是私家所有,花了多少也不心疼。
现在这却是实打实从自家口袋里往外掏钱,总归有些不情愿。
“众爱卿如此体恤百姓,爱民如子,真叫朕欣慰!有你们这些贤臣在朕左右,别说此次赈灾了,就是往后百年,无论什么困难都难不倒我大楚!”
皇帝举着酒杯,圆润的脸颊笑意满满,挤得眼睛都小了些,“众位爱卿与朕同饮一杯!”
他的爱卿们:……
“谢陛下。”
众人不约而同在心里叹了口气,又在脸上挤出一个有几分僵硬的笑容,先谢恩,后饮了酒。
寿也贺了,歌舞也看了,钱也捐了,帝后心中的要紧事怕是已经解决了大半。
太阳渐渐攀至头顶,光芒尤盛,却并不刺眼,光线穿过云层照在人们的身上,反而带着独有的暖意。
席上山珍海味诱人依旧,一部分人秉持着失了钱财便要吃回本的想法拼命胡吃海塞,另一部分人则兴味缺缺,觉得放进嘴里的珍贵玩意无甚滋味,味同嚼蜡。
帝后的目的已经达到,也就不管他们如何用膳了,丝竹管弦再度奏响,觥筹交错,造出了一幅和美热闹的假象。
吃过午宴,按皇后一贯的规矩,众人需移步至英华殿暖阁陪着她听戏。皇帝嘴上说着躲在暖阁里看戏没意思,却年年都请外头最负盛名的班子入宫来唱,若是演得好,名利双收少不了。
去岁那两出《游园》《惊梦》演得极好,帝后看了赞不绝口,第二天就给扮杜丽娘与柳梦梅的两人赏了重金。
也不知今日要演什么?
帝后二人丢下一句回殿更衣就走了,让宫人领着大臣及家眷们先行前往英华殿,已经有不少人离了筵席进到了暖阁中。
看着那鱼贯而入的人们,闻舒不知怎么回事,一时心中有些发慌,脚步微滞似有千斤重,像是在提醒着她不要向前。
卫怀舟走在她的身侧,伸手扶住了她的胳膊,“你怎么脸色有些苍白?”
那话中含着三分关切与焦急。
闻舒抬手碰碰自己的脸,除了有点凉以外没发觉什么不对,她往侧面迈了一小步,与卫怀舟站得近了些,摇头道:“我没事,可能是没睡好。”
其实只是猜测罢了,闻舒一向睡不安稳,昨夜迷迷糊糊做了好多梦,她都不知道自己究竟睡了几个时辰。
卫怀舟听了点点头,嘴里不知咕哝了一句什么,好像是“松针香难道没用?”云云,闻舒听得不真切,正欲追问,就见卫怀舟又笑了起来。
他一脸神秘地靠过来,问道:“你要吃糖吗?”
闻舒下意识回首看席上的菜肴中是否有糖果,卫怀舟却变戏法似的从袖中拿出一个用油纸包裹好的小小的方块,把油纸拆开后才平放到闻舒手里。
那一小方块糖里裹着桂花,淡黄色的小花朵混在有些晶莹剔透的糖中,有一股若有似无的桂花香甜之味飘出。
闻舒的心为之一动。
“你喜欢这个?”她小声问道。
卫怀舟看着她点头,“喜欢。”
心中无名块垒顿消,闻舒笑着将那一小块糖放进嘴里,桂花的甜与香瞬间充盈于唇舌之间,细碎的浮光映在她的发梢,衬得她眉眼愈发柔和。
闻舒浅笑着回应,“我也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