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r> 海浪不断地向岸边拍打而来,一声赶着一声,呼啸而来。 浪花已经翻腾到了男人的脚下,即便已经将他的鞋袜完全浸湿,他也不曾后退一步。 他像是没有意识到这一点,直直地盯着远方,他好像可以看到远方高耸的崇山峻岭,可以看到那日他离开大秦时来送行的人,还有那个对他寄予厚望的上位者。 “大人,看样子是要下雨了,您快上岸来。” 声音从身后传来,徐福听到了,却不愿回头。 远方确实是一片片连绵不绝的乌云,一下一下的海浪似乎也在将那些乌云拍打而来。 徐福这才意识到,层层黑云蔽日,他什么都不曾看到。 但身侧天幕上滚动的一条条文字,他却是看得真切。 什么“不忠不义”,什么“背信弃义”,什么“民族的罪人”,一条接着一条,一句比一句更加激烈。 他们骂他? 他们凭什么骂他?! 天幕上那些站着说话不腰疼的人要是面临和他一样的境地,他们还能骂的如此洒脱吗? 曾经,痴心妄想之人听信了狐媚猿攀之辈的话,便认为只要派人在海外找到了仙丹,就能长生不老。 无论天幕之前说的是那般天花乱坠,但一个为了自己一己之私不顾上百人性命的君王,就是暴君! 那暴君以为有了足够的钱财就能换来他想要的东西,就能从此长生不老吗?! 简直可笑! 上一次回到大秦,带回去的“仙丹”不过是缓兵之计。 上位者吃的高兴,他也好从中周旋,为自己早做打算。 轰鸣之声从天边訇然降临,再看去,黑云又向他逼近了。 海水已经涨到了徐福的小腿肚上,他活动了一下腿脚,但并没有打算就此离开,像是在逼迫着自己一定要记住什么。 冰冷的海水不断地刺激,好像已经侵蚀进了骨肉,让他又清醒了几分。 他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回家了。 无论他每天站得有多高,他都看不见家乡的样子了。 那便不如浑身浸泡在这苦涩的海水当中,惟愿琅琊的风将海水从岸边吹到此处,黑云倾盖而来,轰轰烈烈浇他一身的,也是琅琊的雨。 “秦始皇正向您发出连麦申请。” 徐福并没有理会天幕那边发出来的声音,他看到连麦申请是始皇帝向他发来的。 同意? 还是拒绝。 天幕的声音还在继续,像是催促着他立即做出一个决定。 徐福再一次看向不断逼近的乌云,释然一笑。 不管同意与否,他都回不去了。 徐福收回目光,毫不留恋地转身,眼神中早已没有方才的眷念。 他直勾勾地盯着面前的山石树木,盯着一艘艘停好的船只,盯着那个方才赶过来唤他的男子。 他将腿脚从海水中抽出,一步一步地向前走去。 乌云正在身后赶来,噼里啪啦的声音也越来越清晰了。 “大人,就要下大雨了,站在那里有危险,快随我回去吧。” 徐福走到了那男子的身边,右手垂下刚好可以松散地搭在那男子的头顶上,就这么一路撑着那男子向岸上走去。 瀛洲岛上的人普遍身材矮小,而且还没有文字未通语言。 他当初带着人上岸的时候,还以为是一群被父母从小丢弃的孩子们独自在这孤岛上。 未曾想,这些居然是瀛洲岛上的野人罢了。 他花了好几个月的时间教授他们文字和语言,但学会的人并不多,眼下来找他的已经是最伶俐的一个了。 一群野人,一个荒岛,没有衣物可以蔽体,没有耕种难以果腹。 是他徐福带着大秦的书籍、药材、农具、武器,让瀛洲不再是蛮荒之地,让这些野人也活出了一个人样。 天予不去,反受其咎。 他早已从天幕中知晓,千百年后,这些矮小倭人的后世会为他著书立传,为他修建石碑,虔心供奉。 海外没有仙山寻不到仙人,与其回去惨死在那暴君手下,倒不如留在此地,做倭人百代之后供奉的王,做瀛洲唯一的神。 “大人,天幕一直在响,您不去看一眼吗?” “松下石,你忘了本官定的规矩了。” 威慑的声音传来,放在自己头顶的那只手也收了收力度,那男子不敢多言。 他知道的,大人希望他们安分守己,这就够了。 ...... “陛下,徐福并未同意您的连麦申请。” 李斯再次不情愿地从一旁的偏殿走出来传话。 他心里不敢对始皇帝有意见,但对天幕可没有这般顾忌。 一路走来心里都不知道将天幕凌迟了多少遍了。 陛下让天幕待在偏殿不得跟随,那天幕便安安分分地待在那里。 他方才命令天幕即刻关闭,可是无论他说话的语气有多么的强硬,天幕硬是一点变化都没有。 不对,天幕在听到他的命令后,传出来的声音甚至更大了,持续了一盏茶的时间才恢复如常。 不过是一个见风使舵的势利者,陛下又为何会对其如此重视? 始皇帝将最后一颗馄饨吞下,就听到了李斯说徐福拒绝了他的连麦申请。 这么多年,他花了这么多钱,给了徐福那么多人,现在那小子就然带着钱带着人跑了?! 始皇帝顿时觉得嘴里的馄饨都如同嚼蜡,没了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