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两年前,公孙厌离离开鬼界,去赵国的越城散心,那时候越城的花灯节很是有名,虽然越城离赵国主域很远,位于西南边陲,但异族风情浓重。
尤其是越城的鱼骨花灯,时常让公孙厌离想起已经灭国的东胡。
越城盛产湖盐,之前是归宋国所有,后来被赵国出兵强占,成了赵国属地。
那时候公孙厌离身体刚好,在满眼纷繁的花灯间穿梭的时候,突然瞧见有一蒙面男子突然从屋顶一跃而下,冲着一位年轻公子杀了过去。
公孙厌离觉得有趣,便挡在那人身前,徒手捏碎了剑身,救下的那年轻公子就是韩昭辉。
但韩昭辉不知道的是,在他离开越城街道的后一秒,公孙厌离就在僻静处拧下了那黑衣刺客的头颅。
那段时间,公孙厌离心神不定,痛苦不堪,他需要找到一个发泄口,而那黑衣男子的举动就正好给了他一个肆意杀人的理由。
后来,酒楼门口再次遇到,公孙厌离支了个算命的小摊子,自称是乾元山隐世高徒,准备随机挑选下一个要杀的人。
结果,韩昭辉一脸灿烂,兴致冲冲地坐下,让公孙厌离给他卜了一卦,生辰年岁,家住何方,一字不错,连他三岁时憋不住尿在韩月宁茶盏里的事都说的一清二楚。
自那之后,韩昭辉一直把公孙厌离奉为至交好友,真诚相待。
韩昭辉和韩月宁是亲姐弟,韩月宁性子简单直率,韩昭辉也有点那样,公孙厌离跟他在一起游山玩水,似乎被韩昭辉那单纯率真的人性感染,公孙厌离也逐渐把韩昭辉当成了朋友。
只不过,韩昭辉若是知道公孙厌离已经一百多岁,或许会吓一跳,不过公孙厌离并没打算让韩昭辉知道这事。
君子之交淡如水,有时候保留一些倒是幸事。
马车停在国师府门口,公孙厌离下车,韩昭辉冲他摆了摆手,就让小吏驾车离开了。
公孙厌离进去院子的时候,鹤吾已经在等他了,他随手拔掉嵌进胳膊上的剑身碎片,扔进池塘里,惊落波澜。
公孙厌离垂着宽袖,任鲜血自伤口涌出。
“殿下!”鹤吾被吓了一跳,“您怎么受伤了。”
公孙厌离不以为意,他委身坐在椅子上,神色恹恹,“查到了什么?”
“两百多年前,二殿下被派去越城处理因水灾造成的亡魂失序,似乎在那呆了很久,而赵郁雾的娘亲玉竹就是盘桓在越城盐湖附近的魅灵,二殿下与玉竹娘娘的确有认识的可能……”
“还有,大梁城附近的月牙山谷的确有一群妖狐聚居,我让东罗殿去查了二殿下身边朝至的出生死亡记载,她与父母妹妹都曾居住在月牙山谷,那些妖狐应当就是她的族人。”
“妹妹?”公孙厌离微微皱起眉头。
鹤吾:“是,不过,生死簿上所载,朝至的妹妹已经死在了二十年前,死因不详。”
“死因不详?”
“对,当时东罗殿还是由王上控制的,是否被人篡改过,就不得而知了。”
摆在公孙厌离面前的这些事依旧是一团乱麻,但迷雾之后,似乎隐约有了些头绪。
公孙厌离扶着额,“有没有可能,我二哥当年喜欢的女子就是玉竹?”
“至于那个言儿,或许是玉竹和我二哥的孩子,因为那孩子是一半魅灵之体,所以即便更改年纪,也是瞧不出的。”
鹤吾:“这个不清楚,但属下会尽力去查的。”
“只是,殿下,您的伤口得需要处理一下,我听闻今日宫中大乱,您不会是因为,是因为江姑娘才受伤的吧?”
公孙厌离沉默不语。
鹤吾心想明明之前还一副非要杀了江遇秋的绝情模样,如今怎么才几天光景,就变成了这样?
“殿下,您明知道王上的忌讳,如今离大位只有一步之遥,您不可擅动凡心啊!”
公孙厌离伸出手来,看着自己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烛光从手指缝隙透出来。
“从我来到凡间之后,在小鹊山温泉吓她一次,赵春儿给她送有毒茶水的时候我没有阻拦,紫御宫要拿回骷髅花灯的时候又我差点把她掐死,别宫赵春儿刺杀的时候我也没有及时去救她,还有,她求我让太医进来救青桃的时候我拒绝了,明江岸边我弃了她去追恶鬼,之后当着她的面威胁赵祁象,让长舌鬼吓她,把她刮进水塘里,还拿她做饵引诱恶鬼出现。”
“桩桩件件,换她为剜我的心捅了我一百多刀,这些事是不是就能抵消了?”
公孙厌离脸上带着阴鸷的笑,抬眸望向鹤吾,“鹤吾你说,是不是我们之间已经扯平了?”
鹤吾知道,公孙厌离又开始发疯了,这三年里,公孙厌离又哭又笑,随意杀人,变脸的次数堪比天上的繁星。
鹤吾不敢在这个时候轻易答话。
公孙厌离见鹤吾脸色惨白,他眼神阴冷地垂头自言自语道:“既然扯平了,那就是互不相欠,既然互不相欠,那之前的事就能一笔勾销,可以重新开始了……”
鹤吾瞳孔放大:“重新开始?开始什么?”
公孙厌离脸上浮现一抹笑意,他甩袖离开了屋内,去了国师府别处歇息。
鹤吾愣在原地,虽说他知道当年的真相,但对记忆混乱的公孙厌离来说那可是剜心之仇啊!以他多年来的脾气,怎么会就这样原谅了?
除此之外,还要重新开始,在这样生死存亡的关头?重新开始?
那天深夜,大梁城除了鹤吾之外,一夜不眠的人不在少数。
大梁城西北角的驿馆内灯火通明,脸肿成馒头的韩国使臣跪坐在一旁,姜重明神色凝重,桌上摆着一张各国地势图和一盘黑白棋。
“殿下,您让我们出让庆丰之地给赵国,这,这……”韩国使臣面露犹豫。
姜重明唇边勾笑,“既然能让你们给出去,我就有帮你们拿回来的办法,只是,表面上还是要把事做足的。”
“殿下,您是说……”韩国使臣瞪大眼睛,黑肿的脸颊闪着光亮。
姜重明微阖双眼,轻轻叹了口气,烛火映亮他半边清冷的侧脸,所谓成大事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