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余羽卫领意,提灯照了过去,却正照亮一处愠怒的眉眼。
“怎么,连我都要查了吗?”谢昀这人长得极有欺骗性,若是笑起来还有个少年模样,一旦脸色沉下,便全然是生人莫近的孤傲莫测,将人的年岁一下模糊,只有本能地退避。
“那是无妄楼的少楼主,神使大人亲自吩咐要好好招待的。”
一位认出的羽卫对着羽卫长耳边耳语道。
“公子……奴家难受。”
却是这时,一声娇软女声像轻轻飘落的一根飞羽,轻轻拂过众人心尖。只见那怀中美人抬手,轻纱衣袖滑落下,一截细嫩雪白的手臂柔柔地挂到男子脖颈,柔媚的双眸一闪而过埋入男子颈间,好似一只撒娇的爱宠。
不止一人,为这景象屏息,意动。
“还不快滚!”谢昀眉间紧蹙,那脸黑的模样,恍如阎罗取命。
“打扰公子了。”
羽卫哪敢再冲撞客人,见礼后便迅速往上一楼去了。
谢昀的房间就在隔壁,二人进了屋子后,谢昀本能地将宁月抱上榻,弯下腰替她盖好锦被,掖好被角。那动作行云流水,好像已经做了千万次般自然。
自然到宁月都觉得莫名,直到谢昀掖好被角的眸光重新回到她的脸上,对上她的一脸疑问,他好似突然被点了穴,两人相距不过一拳,看得清所有来不及掩饰的慌张。
“咳。”礼义廉耻好像在此处突然冲撞进谢昀的脑子,并把他暴揍了一顿,只见他猛地直起腰,步履僵硬得退到稍远一些的侧榻上,堪堪坐下。
谢昀在尴尬什么,她不知道。
宁月只想着,刚刚她试图学像李玉贞学得那一套捏着嗓子的说法。
她祈愿,如果可以再重生,就到十息之前,然后把自己掐死。
房内只有两人,却两人都不敢对视。
宁月眼珠子转了转,无处安放,落到塌边的春宫图上,谢昀霎时察觉到,忙不迭使着他的独门轻功踏雁行,在一阵清风中,就册子尽数扔到榻下。
宁月眼神又转到旁边裹着红纱摆满道具的红木架上,又是一阵疾风将架子轰然拍碎后,用红纱随意一裹扔到了窗外。
“……”
这小小一间房也是够他忙的。
等所有东西被清干净了,谢昀才重新坐下,理好了思绪看着塌边阖眼佯装休息的姑娘。
“阿月……”
尽管经脉刺痛,可宁月却不愿在他面前显出半分来,她咬着舌尖极力将每个字都说得清楚。
“公子认错人了。”
“宁姑娘。”他改了口,声音低低地,不知道以为是谁家扔掉的弃犬。“你不该出现在这儿,不管我二人的婚事之后如何处置,现在,我都不能再让你涉险了。”
眼见装不了,宁月破罐破摔。
“谢少爷……你就当没见过宁月,不成吗?”
“宁,姑娘。”谢昀叹了口气。“伯父会担心你的。”
“……”
这人是会拿捏她软处的。
“我不能一走了之……我答应了一个人,要带他活着出去。”
“你……能帮我找到他吗?”
谢昀闻言抬头看向宁月,姑娘的脸色苍白中带着她自己都没察觉到的轻颤,寒症发作已经如此厉害,她都不肯给他服一点软。却能为了答应廿七的事儿,与他松口。
“廿七吧?我知道他。”谢昀眼睫低垂,浓密的阴影盖住了他眼底翻涌的晦涩。
“明远镖局里他武功不算低,自有保命的本事,你不用担心他。”
宁月只皱了皱眉。“我没问这个。”
“我要找他,要带他出去……和他武功高不高没有关系。”
“咳……我答应过他……”寒症让她的头脑昏沉,可她还是竭力地想要说清就算是她死,也一定要做的事。“既然答应了……咳嗯……怎么能失信……”
“……好。”谢昀见她忍得难受,嗓音微哑。“我帮你找他。”
“谢谢,是我欠你一次……”宁月眯着眼,却再看不清事物。
她以为她说得清楚,把一切都明码标价好绝不让二人再有纠缠。
可实际上,她的气息已经微弱地不曾说完,就陷入了彻底的晕厥。
踏雁行的风吹到了宁月发鬓,轻轻带起一缕青丝,一双男子厚实温暖的手适时地将姑娘扶起,以掌心相贴那纤瘦的脊骨,将己身温纯的极阳内力缓缓渡入女子体内。
谢昀的眸光在屋内的烛火下明灭。
他该是无奈,谢昀两个字已对她而言,再无特别之处。
可他却又忍不住雀跃,在重新找到她的那一刻,在她不愿丢下廿七的那一刻。
他知道就算这贫瘠的一生重来无数次,每一次依然有它的意义。
无法自拔,也不愿自拔。
被毒和内伤侵蚀又未痊愈的丹田强行运转内力会极度消耗心神,谢昀却毫不在意。
而那内力所接触的滞涩经脉,如同饿极的猛兽,无穷无尽地吞吃着这难得的美食。
只需三成功力便可护住宁月心脉,不受寒症侵蚀。
可有的人,却不舍得寒症多侵扰她半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