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子缓缓,覆上那些泥泞的尘土,又是鲜亮的人间模样。
“郎君,您是不是在那处听了许久了?”阿九小步跟在后头,猫着声试探,“郎君既是想听娘子效仿先生,怎的不自己亲自进去看,躲在这里偷偷看这么久,是不好意思么?”
褚珩的脚步停住,跟在后头的阿九一个急刹,才没撞了上去。
“走了许多人。”
“郎君说什么,走了许多人?”阿九回头看了眼那逐渐远去的西院,“什么人,那些婢子吗?”
“奴就说方才回来,看到好多婢子都从那里头出来,原是这样,娘子是不当先生了?”
“你怎么看?”褚珩回过头,他神情还如那松间薄雪,冷冽未见温度。
这句话是询问,不是观点前缀,阿九能分辨得出。
“娘子这是一个人闷太久了,想过过当先生的瘾呢,就那些婢子,平日府里的活都还做不明白,学字做什么!要奴说,娘子也不过是白费力,待这瘾过了,自然觉得无意思了。”阿九抄着手,摸索着自己粗糙的指腹答道。
“她未必这么想。”脚步声在廊下又响了起来。
阿九挠了挠头。
未必这么想?
郎君这是愈发了解娘子了么?
他这么想着,眉眼一扬,小跑着跟上褚珩。
“郎君,娘子的伤如今也好得差不多了,不如今晚您……”
褚珩却又停了脚步。
前头的守门急着朝这厢跑来,见着褚珩时,叉手一礼。
“郎君,有旨意。”
……
虞秐升跪得不舒服,地砖硬得摩挲着她的膝盖,身上那鞭子落着的伤口似乎还在隐隐作痛。
可这不是生理上的痛,而是下跪本身带着屈辱的痕迹,这种屈辱会让她联想到那道鞭子。
来的是旨意,但不是圣人亲书,而是口谕。
“……如今既已真相大明,淮王莫要再这般缩在府宅里了,快至年关,也应多尽心些公事,兵部那些老头日日在朕面前烦着,你得快帮朕好好管管他们。”
是高仲亲自传话,说话很是口头的语言。
这话里似夹着为君者的期盼,虞秐升却打了个冷颤。
她听不到任何关于一位父亲的殷殷期盼和柔意,即使他已知晓自己“冤枉”了这位儿子,也让儿媳受到了难以启齿的羞辱。
余光瞥了眼低着头的褚珩。
他的背一如那日在宫道里,依旧挺直如薄剑,可脖颈微有曲,弧度低了一些。
这是谦恭的意思。
他是在表示自己对这位圣人父亲的谦恭,也表示着,他接受了圣人的话。她的屈辱,便在这对父子之间,不再重要了。
虞秐升把头低了些。
“王妃身子可是好些了?”高仲将手收回袖口里,“奴听闻,王妃与太子妃,以前是手帕交?”
虞秐升由琥珀扶起。
“回高叔叔,妾身子好多了,妾与王妃,是幼时旧识,昔年一同来的邺京。”
“是也,奴还记得,当时诸多世家女郎都是那年三月来的,这么多年,倒未料到淮王妃与太子妃竟是幼时相识的。”
“人间情谊最是难寻,淮王妃要好生珍惜啊。”高仲神色有怅然。
“淮王殿下,圣人有些话不便言说,老奴却是知晓的,”高仲转向褚珩,“淮王殿下在安西这么多年,圣人自也日日记挂着殿下,每年至年关,也会与奴说起''不知十三郎在安西如何了,可有添衣,可有加餐’,这些奴都听着呢。”
“圣人自有圣人的难处和用心,有些话和事情非得已,殿下莫要往心里去。”
“褚珩知晓。”褚珩又是一揖,“也多谢高叔叔告知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