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君。”远远有一黑骑迎着队伍而来,寻常翻领衣袍,至少年身前翻身下马,叉手道,“杜大将军方才才从前线军营归来,如今人正在安西都护府中。”
少年人听毕,微一额首,猛一牵缰绳,马仰头嘶鸣一声,超前狂奔而去,身后的一纵皆蒙面部曲也紧随其上。
方至城门时,守城军卒有拦,为首的围长巾人微微掀开半面,守将收了瞳孔,瞬息立直了身子,对着来人一叉手,连忙招手将路障再搁置开些。再抬头时,一骑人皆已消失于城内。
“让!让!”前头开路的部曲大声呵斥着,将路上的行人赶至两旁,身后的马蹄隆隆,一骑人如同一条紧密的墨线,朝着安西都护府直奔而入。
至安西都护府前,这条紧密的墨线却也无丝毫要下马的意思,门口的守将正提刀相拦,为首的猛一拽缰绳,马匹凌空嘶鸣一声,随后接着的是部曲的怒斥:“睁大你们狗眼,看看拦的是什么人。”
夹带起的安西的风,带动了少年人围住脸的长巾,隐约间只见寒星两点,还有随着长巾若隐若现的脸,只微微一瞥,守将怔在原地,只来得及喃喃道:“殿,是殿下!”
这才反应过来立身叉手。
褚珩微一额首,众人随他骑马长驱直入,再无人阻拦。
马匹散开,褚珩仰头立于中间,看着前头阖着门的室内。
“殿,殿下,您这夜闯都护府……”一旁的参军小声道,又悄悄瞥了眼里头亮着的灯火。
听不到声响,只得继续硬着头皮道:“于礼法……礼法不符啊。”
“砸开。”骑在高马上的人冷冷道了一声。
部曲们翻身下马,一手架住那参军。
身后的几个紧跟其上。
“殿下!如今杜公才是这安西的节度经略使,殿下这般未承圣令,擅创官府,究竟是意图何为!”那参军即使被压着肩肘,还是愤愤喊道。
“何为?”压着他的部曲抬声道,“你家主子作为一方将领,以我陈最精锐的玄甲军为饵,无故舍数城,不曾回打便拱手让给回鹘人,却是合乎礼法了?”
“怕是军法,国法,都再难容此罪人。”
“何况,我家郎君任安西都护府大都护,回自己官邸,如何有错?”
安西都护理当由经略使兼任,只是为显圣恩,大都护职会由皇子遥领,如褚珩这般有实权的大都护实乃国朝少有。
“是,确实如此,只是……”参军眼神不敢直视,只能低声喃喃应着,未有多言语落下。
跟在后头的部曲又递进几步,靠近正室还剩几步。
“将军,杜公此刻定然已是安寝了,您舟车劳顿,先在此歇下,不妨明日……”那参军话婉转起来,仍做最后挣扎。
褚珩低下视线,终于落在了说话人的脸上。
那参军挤出一个讨好的笑意:“殿下一路风尘,定是累了,下官……”
但他的脸很快凝了起来。
“继续。”上位的少年冷冷道了一声,部曲们得令又进几步。
“郎君,待明日吧!明日!”
“明日?”压着他的部曲冷笑一声,“耽误战时几个时辰,便会有多少将士命丧敌手,多少无辜百姓无辜受戮,安西都护府本就是为守大陈疆土,为护安西百姓而在,怎还能安心卧于床榻?”
“可杜公,杜公他……”
参军缩在官袍里的手颤抖着意图再拦,肩肘终于吃痛不住,升了几厘还是落了下来,为难地踱了几步,眼神往室内瞥了几眼,又迅速别开。
如今这理由已然用光,他怕是敲破脑瓜也想不出什么来拦住眼前这尊大佛。
“淮王殿下深夜来访都护府,不曾远迎,是某之过。”
那薄薄的门开,散出了微弱的烛光,背着这一点光线,能看见一个魁梧高大的轮廓,发出的是来自胸腹的低声。
“陈参军,快迎淮王殿下入室。”
用的是殿下,而非大都护。
褚珩掀起衣袍,抬腿踏上踏道石。
室内只有一两盏昏暗的油灯,正中是一面两尺高的安西全图,待那室门一阖,杜方叉手一拜,几柄横刀迅速架在了这彪形大汉的脖颈上。
“淮王殿下,此为何意?”
杜方也不恼,在他眼里,这些杀人兵器于颈却如轻羽拂拭。
“杀你。”褚珩盯着他淡淡道。
横刀递进几分,有血丝从脖颈间渗落而出。
“杀我?”杜方瞳孔微睁,这疼痛让他忽而反应过来。
对面少年人毫无情绪地盯着他,仿佛在看一具尸体般。
“是圣人要杀我,还是……殿下要杀我?”杜方的话忽然谨慎起来,问后一句时几乎袒露出片刻情绪撕裂。
褚珩盯着这个魁梧的大汉。
“大陈要杀你。”
他的声音冷若八贡雪山上的寒雪。
“我杜方自问问心无愧,殿下违圣令肆意斩杀朝廷重臣,是想要在安西夺权起兵么?”
“郎君,此人胡言乱语,该杀!”抵着刀的部曲又将刀递进几分。
“殿下即使要杀某,那也要给某一个被杀的理由吧。”杜方大声呵道。
“死人,不需要理由。”褚珩冷声道。
“某自问问心无愧,殿下今日要杀我,我不服,安西将士也不会服。”杜方大声嘲道,“殿下受教俞公,于安西苦心筹谋多年,君心难测,臣心会变,民心易欺,而军心最难驯。”
“多年筹谋,竟要将此用之我身么?”
“郎君杀人,从不需和任何人解释。”部曲冷斥道。
褚珩抬眸,盯在他脸上半晌,才缓缓道:“桑川河战事暂休,杜公今日将此一带的兵力回撤,如今回鹘从八贡雪山东侧进军,杜公将靠近此处最近的玄甲军派至弩弓城一带,此处天寒地冻,有守捉城三城,弩弓,藩月,清海三处边镇,唯有一狭道至此地域,玄甲军以轻骑为著,为配合日行万里,可入敌千里,所着盔甲皆与寻常折冲府大不相同。”
“可据我所知,如今回鹘所出,乃是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