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昭知道她必然有此一问,也不瞒她,找了个隐蔽处,一五一十将他探听到的消息告知。
原来那晚,赵勉确实照约定向姜成发难,但不知为何,姜府中,姜成父子三人都不在,只有些老弱妇孺和普通家丁,姜权的妻子为了保护幼子,死在了赵勉刀下。赵勉无心恋战,匆匆想要退出去寻找姜成,不料却被赶来的姜家父子带兵包围。
随后,赵勉的副将当场反叛,赵勉直接就被抹了脖子。他身上搜出来了盖有玉玺的讨贼圣旨——这里的贼,自然就是他自己。姜成登时火冒三丈,直接带着人就入了宫,也就有了萧允仪那晚看见的场景。
后来,姜成先是逼着皇帝写退位诏书,但陈璋当场砸了玉玺,姜成为了避人耳目,便独自将他“请”进了后殿,再出来时,却只剩姜成一人,手中剑上淌着血,怒喝道:“反贼赵勉欲逼宫夺位,已被我诛杀!”
姜成逼陈璋写退位诏书不成,又去找太后,太后亦极为刚烈,听闻兄长儿子全部身亡,怒斥赵勉弑君,大逆不道,也一头撞死在了他的剑上。
姜成知道,他再无名正言顺“继位”的可能,只能发了疯般去找陈琼,结果还真让他给找到了,便将罪名统统推在赵勉头上,自己则以护驾功臣的身份,拥立幼帝,做了一人之下的摄政王。
至于那道圣旨,不过自自欺人罢了。若姜成真的敢冒着天下之大不韪,弑君称帝,那各路藩王诸侯便有了旗号群起攻之,他这皇帝,也做不了几天。
陛下,太后……如此悲壮,如此无奈。明明已经看到了一丝曙光,然而造化弄人,棋差一着,陈璋的忍辱负重,雄才大略,从此,便长眠在漫漫黄土中,无人知晓。
尽管他们对她意有所图,可她在京中多年也常受太后陛下与赵家长辈照拂,更是把她当做公主般疼爱教养,其中,几分算计,几分真情,真真假假,早已纠葛不清。
萧允仪痛哭出声。直到现在,直到她终于远离了京师的土地,直到她的前途似乎又充满了希望,在一处不知名的荒地里,在某棵不知道什么树下,在眼前这个被父兄派来的少年将军的庇护中,她才敢自由地悼念那些一夕之间便同自己此生永诀的人们。
不知道过来多久,她才渐渐止住哭声,抬起头来,想用袖子拭泪,却只感觉到冰冷的铁甲。她胡乱用手抹了抹,竭力用平静的声音说道:“将军见笑了。我们继续去巡营吧。”
程昭早就默默背过了身去。听到她说话,才转过来。她脸上泪水涟涟,眼里还泛着点点湿意,就算穿着甲胄,任谁看也是一位如花似玉的姑娘,所幸天色以晚,只要不离得太近,也没人看得清。程昭递给她一块帕子:“天色不早了,早些回去休息,明天还要赶路。”
萧允仪不好意思地接过来:“那巡营……”
程昭翻身上马:“那不过是彦衡那小子想出来的烂借口。”
回到营帐中。
彦衡仍然不在,他的床铺还是平平整整,显然没有回来过。萧允仪打了些水,一边清洗帕子,一边心乱如麻。借口……出于什么目的,要用这样的借口?她一边怪自己敏感,一边又忍不住猜测。
十六年受人掣肘步步为营的生活终于还是给她的性格打下了不可磨灭的烙印,陈香君就常常说她思虑太重,太悲观。人前咬着牙一副淡然从容的样子总是明媚地笑着,私下里却很容易落泪。香君……想到这里,萧允仪眼看又要流下泪来,她赶紧停下思绪,专心洗起眼前的帕子来。
同他的盔甲一样,帕子也是浅浅的银色,但却是柔软的,细腻的,干净的,是上好的丝绢。与那玉簪一样的素净淡雅。四周绣着深灰色的、典雅古朴的纹路,虽然在程昭口中,将自己说成是只喜欢舞枪弄棒的武夫,然而他家学渊源,自幼耳融目染,又怎会真的胸无点墨?
将帕子拧干,晾好。仍然不见彦衡回来,她只能吹灭了蜡烛,和衣躺在薄薄的铺子上,蜷着身子。行军疲乏,晚上又大哭一场,耗尽了精力,这几乎是席地而眠的第一晚,萧允仪却睡得很香甜。
次日,她早早起来,彦衡的床铺整洁如新,显然一晚都没有回来过,她心里默默感激。听到帐外已经渐渐有了响动,知道不久后就要拔营赶路,便拿了已经晾干的帕子,向程昭的营帐跑去。
“将军,卫三求见。”怕营中还有别人,萧允仪刻意压低了声线,嘶着嗓子说话。
“三郎啊,快进来。”一人马上替她拉开了帐帘,正是彦衡,“昨夜睡得怎样?”
“多亏了彦兄,睡得很好。”萧允仪感激地笑了笑,“不知道你昨夜睡在哪里?可还方便?”
彦衡点点头:“不用担心我。程昭让我在他这儿打了个地铺。据说我鼾声如雷,不知道他昨晚安眠否?”说罢,坏笑着引着萧允仪往里帐去,“程昭,卫三郎来找你了!”
程昭正在穿戴盔甲,并在右手缠上一圈黑色的细布,闻言抬头,冲她道:“怎么了?”
她以为程昭受伤了,面带担忧,关心道:“将军受伤了吗?”
“没有。”他笑着摇摇头。
“真的?”萧允仪疑心他运作奔忙时不慎受伤,眼下故作轻松,“那将军因何缠手?”
见她满眼关心愧疚地望着自己,程昭心里一动,无奈地上前,大大方方将右手伸展平摊在她眼前。
那是一只秀窄修长的手,总会令人联想到晕着墨香的书卷,铮铮的琴音,剔透的玉扇,但指尖与虎口处粗糙的茧,却说明手的主人却常常与刀剑作伴。
此时他五指张开,一半手掌裹在紧绷的黑布里,另一半露在外头。一半清冷,一半温暖,一半是墨香,一半是剑光。
“马上远离京畿,形势就乱起来了,手上缠着布,握刀握剑就更稳当牢靠。”
萧允仪看他手上确实干干净净半点伤痕也无,才放下心来,觉得自己咄咄逼人了,有些不好意思,赶紧从身上掏出叠得整整齐齐的干净帕子,笑得眉眼弯弯:“昨夜多谢将军赠帕,我已经洗好了,特来奉上。”
萧允仪送完了东西,却没有马上离开,而是犹犹豫豫问道:“将军知道,姜宪和璋华公主是怎么回事吗?”
跟一个比自己略年长、又结识不久的男人打听旁人夫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