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国公主姜无忧。
惠公入齐后,受到襄公的百般礼遇。襄公将自己在宫外最心爱的行馆松月台赠予妹妹一家居住,并在政务上百般提点、砥练自己的外甥朔。索性朔也不负众望,四年来,齐国朝臣中提议帮助卫朔复位的呼声从没有停止过。
直至今天,襄公才算是正式对支持卫惠公复立表明姿态。在几年来宣姜夫人与卫惠公的合力往来奔走下,他终于获得了多数齐国朝臣的支持;在这连续几日的朝会上,经过多番辩论,襄公也终于默许,他日会出兵助惠公夺回王位。然而,眼下时机尚不成熟,惠公仍需等待。
朝会决议临近尾声,对应对未来与卫国交往的走势,群臣都有了更明确的解决办法和计较,众人的精神稍算豁然开朗。
临散朝时,大殿上传旨太监声音清越,一道王旨传遍殿上每一个角落。
“今敕。大王有令,士大夫熊简枋勾连外敌,害我良臣,乱我朝纲,证据确凿,罪愆难赎,今将其革职下狱,除其印绶,以叛国罪论处,罪诛五族,一干人等,今日午时宫门外,处菹醢(zū hǎi)之刑!①准此。”
敕令宣读甫毕,殿中大臣均是惊愕不已,一时之间,群臣窃窃私语。就连手持玉笏立在臣列中的朔听闻,也是十分惊诧。
“退朝!”
众臣参拜,襄公在内监的陪同下,离了王席,前往他平日处理政务的养居殿。刚走出朝殿侧门,就有内监上前来禀报:王妹宣姜夫人在北川宫请见。
襄公闻言,并未明示是否要见妹妹宣姜夫人,反而是对传令监道:“去养居殿,宣雍禀。”
传令太监不敢耽搁,退下一旁便匆匆去了。
襄公在养居殿召见雍禀,雍禀自然不敢怠慢,将办差时所发生之事一一与襄公禀报,丝毫不敢隐瞒。
齐襄公坐在大殿的中席之上,②静静听着雍禀的奏报,气度威严,凌厉逼人。
刚从朝会下来,他身上的墨色冕服还未及更换,③冕冠前的九行玉珠垂旒(liú)遮住了他的眼眉,④也将雍禀想要窥探君心的视线拦在外头。
幽冷的大殿内,隔着十五步的距离,襄公的脸色阴晴不定,看得雍禀心底寒意升腾。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听完雍禀的奏报以后,襄公淡淡地说出这几个字,随手便将手中的红里描金兽纹漆碗轻轻地推倒在桌案上。温热的茶水冒着热气,顿时顺着漆木案的兽脚流了下来,打湿了座席。
金兽暖炉里的银炭幽幽地燃着,偶有细微的爆裂之声。殿中安静的有些吓人,雍禀大气也不敢出。
襄公蓦然立起了身子,雍禀便知道,他的大王要离席了。前来觐见时他便已收到消息,宣姜夫人在北川宫中长跪,请见襄公。
襄公确实起了身。他自然是要见王妹宣姜夫人的,已经停的够久了。
他朝殿门处走去,经过雍禀时只淡淡地说了一句:“熊简枋一族人丁稀少,走的不免孤单了些。就让——姬姓一族下去陪他们吧。”
“诺。”大夫雍禀闻言惶然应答,只觉毫厘之间惊险万分,自己的魂魄都要被吓得游离出躯壳,冷汗涔涔之余忙转身前踞,伏身在地,跪送襄公走出殿门。
直到听着襄公的脚步声走远,他才瘫坐在地,擦着额头的汗暗暗叫苦不迭。
他本就有意选那元尉姬乙聂来日做一只代罪羔羊,却不想,这羔羊送命就在须臾之间!
襄公这是有意警告,他已将雍禀的心思看得透彻,但这趟差事办的不慎漂亮,他也确实动怒了。
雍禀瘫坐在原地足足半炷香时间,这才惊惶起身。他的差事尚未完结,眼下,还有姬姓一族亟须查办。再也顾不得宣姜夫人处的动作,他急急离了齐王宫。
北川宫与养居殿不同,这里是齐襄王平日处理完政务后休息起居的地方。
宣姜夫人之所以选在这里请见齐王,正是因为,这里是襄王的居户,家一般的所在,或可以间接地提醒襄公,她不论遭遇如何境地,都还是襄公的血脉至亲,是他在这世上仅存不多的至亲家人。
“齐王驾到——”
宫门口内监的声音响起,跪在正殿前的宣姜夫人和云姬都正了正身子。
襄公走近宣姜夫人时有意放慢了脚步,故作愠怒地对身边的内监道:“是谁让宣姜夫人跪在这里的,为何无人阻止!”
身后的内监们素来知晓襄公的性情,闻言俱是面上大骇,哗啦啦跪倒一片:“大王息怒——”
襄公盛怒之下一挥衣袖:“一群废物,还不退下去!”
众人闻言哪敢停留,唬的忙躬身退出殿外,远远地散去。
襄公这才上前来,亲自用手去扶妹妹,关切地对她道:“听闻王妹近日身子不适,寡人政务繁忙,还未来得及前去探望,究竟发生了何事,王妹怎地反而冒着风雪,亲自来到这北川宫请见寡人了。”
宣姜夫人并未起身,闻言尚未开口,面上便露出泪意,真个是玉容含愁,梨花带雨,管教任何人看了,纵使心头有再大的怒火,也要忍不住生出几分疼惜来。她嘤咛一声拜倒在地,柔荑扯住王兄衣袖:“求王兄疼我!这次就饶了你的妹夫昭伯吧……”
襄公被扯住衣袖,又看到妹妹哭得如同个泪人,顿时心头便软了一寸。一改往日在朝堂上的威严,就连声音也柔和了几分,他只是佯装不知:“王妹这是说的哪里话,昭伯究竟犯了何事,竟要你这般前来哀求寡人?王妹快起来说话。”
“王兄若不答应我所请,妹妹便不起来!”宣姜夫人松了襄公衣袖,再次伏身拜倒。
“无忧,究竟发生了何事?莫不是那昭伯做了什么丑事,要你来为他求情?”襄公的声调故意严厉了几分,揣着明白故作糊涂。
宣姜夫人闻言,这才立起了身子,作势呜咽道:
“就在昨夜妹妹才知晓,昭伯他……他自两年前便与大夫熊简枋的女儿结识,二人存了私情至今,且那女子已经怀了昭伯的骨肉十月之久,不日即将临盆。大夫熊简枋犯事被查,昨夜家中被王兄起底缉拿,昭伯不知从哪里听来了消息,为救那女子,不惜夜奔违抗王命!他昨夜不仅阻拦大夫雍禀一行捉拿熊姓家眷,甚至动手杀了元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