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会赞同我的,是吗?”
怀德仰着头,烛光照在她的瞳孔上,闪烁又明亮。
无人应答,可怀德心中已有了答案。
*
第二日怀德起得很早。
她昨晚辗转难眠,思量着如何逃出去的事,想着想着感觉也没多久,天边就放亮了。
睡眼惺忪的菱角端着木盆送水进来,看了看呆坐在床榻边的怀德。
诧异道:“呀,夫人,你这眼睛怎么肿了,可是昨晚偷偷哭了?”
怀德走到了梳妆台前,望向镜中的自己,双眼红肿的,看着有些惊心。
“要不奴婢找几个鸡蛋来滚一滚消肿?”
“不用了,你直接帮我簪发吧。”
虽然难看,不过这样正好,旁人定然以为她是因着程婴去世伤心欲绝,等下哭都不用哭了。
“好吧。”
少夫人更加奇怪了,往日也是要注意自己的外貌的,如今却不在意了,是太伤心了吗?
心里虽然嘀咕,可手上不敢马虎。菱角服侍着怀德,将发缠上绑上孝髻,插入一条柳枝,又换上了孝服。
收整完,菱角想着昨晚郝妈妈过来叮嘱时辰,一直催着怀德“少夫人,我们赶紧过去吧。”
“不急,等会再去。”
怀德还是洗漱完后坚持吃了饭,收拾完时间有些晚了。
菱角急得额头冒汗,赶紧拉着怀德出了小院,匆匆走去前院的庭院。灵堂布置在那里,挨着程府的大门,方便宗族的人进来祭拜。
两人疾步赶过去时,正巧碰上程夫人过来,由着郝妈妈搀扶着。
程夫人垂着头,身子微微的发颤。
怀德慢了步子,走到婆婆身前行礼。
程夫人并未说话。
只是一旁的郝妈妈一脸严肃的看着怀德,要说些什么,可视线落在她红肿的眼上,却又闭嘴不言了。
四人各有心事,前后走着、
到了前院已然是一片肃穆,四周的廊下挂着祭奠的白灯笼,灵幡在风中招展。
怀德作为程婴的妻子,和程夫人并排靠着灵柩一侧跪着。后面跪着府里的一众下人。
过了辰时,悼念的人陆续多了起来。
前来祭奠的人敬上一炷香,程府家眷便要回礼一次。
听着门房来报,来的人有族里的耆老,还有程氏的旁支血脉,老老少少,轿子马车一时堵在程府门前,人流如潮。
程老爷站在灵堂前面在迎人,看到了一个俊逸面孔,不禁有些发疑。
这人,看着面生,好像不是族里的人……
跟在年轻男子旁边的少年人先出了声,介绍道:“叔父,这位是学堂里的顾夫子,听得我程婴哥哥的烈举,想过来给哥哥上柱香。”
“程老爷,在下顾审言,听见学生讲他们有一位堂哥因驱除倭寇战死海中,后生十分钦佩,所以特来祭奠。”
听到这位后生自报了家门,程老爷赶紧让了身请人进来。
“原来是顾夫子,请进,请进。”
程老爷听过这位顾夫子,他可算是溪头村的名人了。是松江府人,年纪轻轻就考中了秀才。去年族长好不容易将人请了来给族里的孩子开蒙讲学。
却不知才华丰碌之余,长得还一表人才。
程老爷看着顾审言的背影,有些叹惋,要是程婴当初乖乖去考学,怕是如今也成了秀才了。
顾审言跟着学生进了程府。
他昨日在学堂里听得几个孩子明日要缺课,说是要去张罗堂哥的丧事。详细问了一番,才知道原来程家出了一位英烈。
作为程氏族学的讲师,收得宗族里的月俸,于情于理自然也该过来祭拜。
顾审言在案头上取了三柱香,走到了棺椁前。
肃然道:“在下顾审言,虽不曾认识程婴兄,可十分钦佩程婴兄的英勇,望后世有机会得见,能够切磋一番。”
接着弓腰三拜。
天青色的襕衫挂着碧色的长绦,下摆在空中飘动出圆顺的轨迹,随后起身将香插在供奉的香炉里。
隔着火盆缭绕的烟雾,怀德骤然抬起了头。
原本虚晃的眼睛因为这道温润如竹的声线顷刻聚成一束,落在了那修长的身影上。
竟……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