绕着花厅的风雨连廊上传来脚步匆匆,引路的赵管家带着一位背着药匣子的郎中疾步而来。郎中先是给金贵的沈婉清好一通诊脉,望闻问切,生怕漏下什么。
看了半晌,在沈婉清坚定的表示真的没有大碍后,郎中才定了诊。
“只是些皮外伤,我等会去开些治疗的膏药,小姐每日擦服即可。十日后伤好了也不会留疤痕,只这三日伤口切勿沾水。”
郎中还要再说些什么,沈婉清打断道:“大夫,你给她看一看,她替我受了伤,被砸了。”
又朝着怀德点头,“怀德,你过来。”
郎中瞥了一眼怀德,透过怀德青灰的小袄,上手摸着怀德连着肩头的胳膊,面色沉重。
怀德心里一沉。
“不会真有什么大问题吧,”沈婉清也是跟着忧心,“能治吗?”
这下郎中倒是回答得干脆,“倒也不是什么大问题,这姑娘的手臂断了,需要重新接骨。”
怀德还不以为然,“那就行,我不怕痛。”
“那姑娘可要受住了。”
怀德大义凌然的咬着牙,直到幽静的花厅里传出一阵凄厉的惨叫声。
“啊啊啊,好痛!”
看着打了绑带,右胳膊连着肩膀捆成粽子似的怀德,沈婉清打着折扇偷笑,“看你还嘴硬吗。”
怀德呲着牙,猛然点点头,复又摇摇头。
她要收回刚才的大言不惭,接骨还是要更痛一些的。
这时蕉月回来,带了消息,说是戏台那边的勋贵小姐们都急着问沈姐姐如何了,要过来看她。
“既如此,我跟你一同过去,让她们独自看戏也不好。”
沈婉清又对着怀德叮嘱道:“怀德,你后面几日不用上工了,在家里养伤。”
临出了花厅,又留下一句,“放心,工钱会结给你的。”
“好。”
怀德笑得露出了牙龈。治好后的怀德,又能活蹦乱跳了,去了刻坊收拾好东西,天色已经昏沉。她打算去找阿霜,两人可以一同回家。
怀德右臂被包扎着,只好用左手提着灯笼。走过两院的夹道,绕过前厅,旁边就是戏台。
一阵和风吹过,桂花树婆娑着树影,傍晚寂静的夜空中,婉转着丝丝曲音。
怀德提着灯,一路朝前。走得进了,听得戏曲台上的唱词。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
这戏文,是《牡丹亭》,怀德也曾在溪头村听过,彼时她还是程家的少奶奶。只是今宵良夜,她早已不是那个能坐在戏台下悠然赏戏的人了。
她现在是孑然一身的怀德,为了生计辛劳,为了一厘一毫去奔波。
踏着夜幕,前方转过树影,却见桂花树下立着一个长衫之人。
暮色太深,看不清,怀德只将将看出个人影。
她心里道这府里不会有什么坏人,或许是伺候的下人,脚步未停。
因为受着伤,她走的愈加小心,生怕没看清路再摔了去,自己另外一只胳膊也废了。
她目光注视在脚底的石径路上。
脚步向前,再靠近两步。
移动的光源从远及近,灯火透过棉绢的灯壁,透出温暖的亮。
静默的夜空,长衫之人先出了声,叫了怀德一声,“姑娘!”
怀德顿住。
提着灯的手微微抬起,去照亮那人。
温润的眉眼,带着浅笑,竟然是顾公子!
他不是该和一众贵女在戏台看戏吗,何故出现在此?
顾审言早就看到了怀德提着灯笼,踏月而来,灯火照亮了她的脸。
也许是刚才她走过来的身影太过可爱,低着头只顾着看路,像是一只鬼祟的小仓鼠,让人忍不住吓她一下。当然,她骤然被吓了一跳,更像只小仓鼠了,睁圆了眼睛,分明是在问自己为何会出现在此处。
“我听得累了,闲来逛逛。”
其实是自己的表弟沈周,状似无意的提起沈府在栖霞山有一处别业,可以提供给自己和老师用来建造书院,这一趟拜访也不算虚行。既然达了目的,顾审言也不愿再坐着,才寻了借口出来透口气。
顾审言从树影暗处中走出来,踏上石径,站在怀德身前。
“我还以为是我看错了,原来真的是你,卖书姑娘。”
白日里看到她垂首站在沈婉清身后,只觉得眼熟。这一眼,才发现,竟然是那日在夫子庙碰到的哭啼的小姑娘。
顾审言比怀德高出一头,直量量的,很有压迫感,她不自觉想绕开。
怀德提着灯笼,转了转手中的提杆。
她实在不知道自己这个小人物怎么就被人记住了。也不好逃,便接着话问道:“顾公子怎么认出我来了?”
说完就咬住了唇,觉得说错话了。
晚风瑟瑟,一阵桂花香淡淡袭来,那花旦唱着【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悠传入了耳朵里。
顾审言看了看怀德,浅浅笑了。
“我第二日还去了夫子庙,只是没有再见到你。你怎么在沈府里了?”
怀德一听,提着灯笼的手一顿,“是,顾公子,我没有去卖书了,我现在在沈府里做工。”
怀德仰着头,清秀的脸投在顾审言的眼中。
湖心的水波荡漾着,也不知乱了谁的心房。
“也好,这里……是个好落处。”顾审言等了两息,转话道:“你怎么知道我姓顾?”
怀德倒吸了一口气,脑子快速转着,“嗯,我昨天看了……府上的名单,所以才知道公子的名讳。”
“是吗?”
说谎。他分明是今日才递的帖子进了沈府。
顾审言没有拆穿,只问道:“姑娘果然好记性,请问姑娘贵姓?”
“我叫怀德,公子称呼我为怀德便好。”
怀德低着头,眉眼轻轻转动。
戏文又接着唱到【是那处曾相见,相看俨然,早难道这好处相逢无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