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下来!
想象中坠地的剧痛没有发生,她被一个带着淡淡清香的怀抱接住了。
一睁眼,清冷月光下,她只能看见那双冷静凌厉的眼睛,像是一汪深潭,倒映着自己惊愕的脸。
这人稳稳接住了她,手掌在自己腰间一触即离,很快把她放了下来。
殷扶芝落了地,却像是刚从美梦中被惊醒,发丝散乱,一双澄澈大眼直勾勾地瞪着眼前黑衣鬼面的不速之客,似乎连尖叫都忘了。
盛辞正怀疑这丫头不出声是不是吓傻了,毕竟她都不敢想,自己戴着狰狞鬼面半夜出现在别人面前到底有多惊悚。
没想到,祸不单行,与此同时,不远处传来了杂乱脚步声,又在小院门外止住。
紧接着是几人低声的谈论。
“这可是大小姐的房间,我、我不敢进!”
“老爷说了,这次一定要抓住,被骂也比掉脑袋好,你不进我进!”
盛辞正准备一记手刀先把殷扶芝劈晕再说,没想到刚抬起手,就被她抓住衣角,一把推进了房间里。
她关上门,竖起一根手指压在嘴唇上示意盛辞别出声。
几个家仆提着夜灯商量完毕,谁也不敢大声叫嚷,恭恭敬敬地敲了门,问:“大小姐歇下了吗?”
殷扶芝一转身,拨了拨头发,拿出平日里目空一切的大小姐架势,猛地一脚踹开了门,“三更半夜吵什么吵啊!还让不让本小姐睡觉了?”
“小姐,有刺客夜闯暗牢,看见他往您这里跑了,我们奉老爷之命前来捉拿……”
“暗牢?那里面不就一个糟老头子吗?这么多年白吃白喝的,不管把他救走还是宰了都正好顺了本小姐的意!”
“我们担心他伤了小姐!刚才听见您这有动静……”
“那是我被你们吵吵嚷嚷惊得梦魇了!查什么查?我可没看见有什么刺客,倒是你们害我睡不好觉!本小姐高兴,我爹才能高兴,我爹高兴,你们才能活命!明白了吗?”
“明、明白……”
“明白了就快滚!”
几个家仆点头哈腰地退出去了,殷扶芝“砰”地一声关上门,转头看向盛辞。
她像是有点不知所措,好半天才道:“你……你就是冷将军?”
盛辞不清楚这个大小姐突然出手相救是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一时不敢贸然回答。
更何况,她平日里戴鬼面时说话,都是提前吃了贺子骞给她配的转音丸,使得声音听起来低沉若男子,可今天没有提前服用,她一开口就暴露无遗,只得闭紧嘴。
对方沉默不语,殷扶芝也不恼,她打量了一番地上昏迷的丹雁,恍然大悟道:“原来你去淮安王府是去见她……她是你……什么人?”
盛辞摇头。
“难道是你……妹妹?我是听说她有个哥哥,原来就是你?”
丹雁也是父王当年收养的流民孤儿,哪来的哥哥?殷府的探子看来也不怎么样。但盛辞此刻开不了口,只得含糊地一点头,又拿出刚才找到的那瓶金创药,专心处理起丹雁的伤口。
殷扶芝平日里飞扬跋扈,此刻却好像一点也不在意对方的忽视,自顾自说着话。
“你真是来救那个老头的吗?我白日里听爹爹说了,要故意装作混乱,这样才能设埋伏拿下淮安王府的人。可地牢里只有那个老头呀,他人不坏,总不能真让他在牢里待到死吧。”
“我小的时候夏天溜进去避暑,他还给我甘草糖吃呢。”
“她怎么伤得这么重……你有没有受伤呀?”
看来殷扶芝根本不知道自家地牢里还关着贺子骞。可是殷颢怎么可能猜得这么准,能算出她今晚要夜袭地牢?她明明刻意避开了温虞行事,难道是府中有其他内奸?
虽然疑团重重,但目前最要紧的是赶紧打道回府,此地不宜久留。
盛辞向殷扶芝拱拱手表示感谢,抱起丹雁,转身跃入夜色。
临走前,还听见那位大小姐小声咕哝了一句:“怎么一句话也不跟本小姐说呀。”
*
待盛辞回到淮安王府,子时已过,万籁俱寂。
她带丹雁回了房,传来府中医师。那位年逾七十的老医师被她从睡梦中提溜起来,检查完丹雁的伤,眉毛眼睛皱成一团,含含糊糊地说也不知道能不能救得过来。
她不通医理,只能把府中这些年刘濯赏赐的灵丹妙药统统搬来,还有一堆她也不记得是从哪缴获的人参鹿茸灵芝云云,一股脑塞给老医师,让他务必尽力救治。
老医师在房中满头大汗地施针用药,她走出房门,这才发现自己体力用尽,身上也有几处不浅的伤,连站直的力气都没有了。
她就地坐下,静静望着空中那轮淡漠高悬的明月。
不知道贺子骞和白老有没有逃出地牢,此时在何处?边境战况又如何,林戟那个脑子不中用的莽夫有没有守好乾吕的百姓?
偌大一个淮安王府空空荡荡,她竟然找不到一个可以依靠的人。
这时,不远处的湖心亭传来阵阵琴声,她转头看去,亭中人白衣胜雪,发如泼墨,修长双手拨动着琴弦,像是不问凡尘的画中人。
是温虞在抚琴。
她这些年最常听到的乐声是雄浑的号角或战鼓,文雅轻柔的琴声穿不透塞外的风沙,军中那些人也不爱听。父王和母妃不在后,她就遣散了府中的琴师,也不再碰琴。
他奏的是《潇湘水云》,本来是思故感怀的亡国之恨、飘摇之叹,但抚琴人用指轻利、取声温润,听来少了深沉恢弘,多了静美清幽。
清音潺潺,随着月光漫荡在这个暗潮汹涌的夜。
她轻轻闭上眼,享受最后的静谧和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