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柴龙虎当真如他们所想,一根筋直愣愣不打转,硬得过了分,怎么说也死活不肯去伤兵营接受治疗,一睁眼就不顾劝阻回了战俘营。
附近耳目众多,温虞和盛辞费了不少功夫才想办法来到此处,带了些伤药,两人站定在营帐前,用些碎银买通看守者进去探望。
那日擂台上的老人躺在稻草铺成的薄榻之上,进气少出气多,看着似乎命不久矣,柴龙虎半跪在他身旁,低垂着脑袋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听见脚步声,抬头恶狠狠地瞪过来,怒吼道:“你们来做什么?!”
守在帐外的管事听见声音,忙掀了帐门探头瞧一眼,训斥道:“你小子怎么说话呢?这位可是未来的护军大人!”
柴龙虎不屑地哼了一声,继续把目光挪回面前的老人身上,拿着块粗布方巾时不时给他擦拭冷汗。
盛辞抱臂问道:“你就打算一直在这待着?”
帐外不知道有多少耳朵在听着,她还在纠结如何不露痕迹地向这人表明来意和身份,不过看这家伙的性子,她暂时还是不要表明为妙。
“哼!不用你们管!”
看柴龙虎不为所动。她只能走近一些,榻上那个老人面色枯黄,双眼紧闭,看着不止是身体虚弱,多处伤口没有得到妥善处理,已经肿胀流脓,这么任其感染发展下去,恐怕挨不过两天。
她拿过温虞手中的药粉,径自走过去,柴龙虎低喝一声,抬手就想把她挥开,盛辞手腕微转,贴着他手臂借力一绕,轻松将他整个人别了过去,反手禁锢住。
这是血衣军常用的擒拿手,柴龙虎大惊,张大嘴巴看着她,刚想说些什么,被她一个巴掌拍在嘴上及时阻止了,“少废话,别不识好歹。”
柴龙虎总算还是有点心智在的,看出了她眼中一丝警告意味,闭上嘴没再出声。
盛辞弯腰查看老人的伤口,温虞过来低声道:“在这里条件简陋,就算能简单处理,还是治标不治本。”
言下之意,要么想办法带他回鹤拦关医治,要么在这里找医术高超的随军医师。
她沉吟片刻,回头看向正惊疑不定的柴龙虎,道:“这是你什么人?”听他那日所说,这位老人似乎是替他们传递战报才被牵连,抓来西凉做了战俘。
柴龙虎此时还不敢信任这两个来路不明的人,但见他们过来帮忙医治,总算也卸了两分防备,答道:“不是我们血衣军的人,是……是陈阿仕的七爷,他于我血衣军有恩,要不是他们,那晚我们兄弟又要多折损不知多少兵马。不管你们怎么说,我定要护他周全。”
“陈阿仕?”盛辞想起那天在鹤拦关出列告诉她柴龙虎下落的少年,比划了一下,“是不是这么高,眼睛长这样,这样这样……?”
柴龙虎面上带着点犹疑点头,似乎又是想问她怎么知道的,被温虞眼疾手快地拿纱布堵住了嘴,他这才明白过来,帐外绝对有人偷听,不宜明说。
盛辞瞥了眼帐外晃动的人影,故意扬高了声音道:“柴兄啊,我看你也是个铁骨铮铮的汉子,何不归顺西凉为大王效力?你在这苦苦支撑,只怕你这位阿爷撑不住喽。”
柴龙虎吐出口中纱布,配合着道:“休……休要胡说!我就知道你是那些西凉人的说客!我生是大楚人死是大楚鬼,绝不会因为你们的威逼利诱就……”
“行了,他们走了。”
柴龙虎立刻问道:“你们是谁?怎么会血衣军的招式?”
她笑了声,挑眉道:“算你有眼色能认得出,说明从前在军中学得还算刻苦。”
“那是自然,你是新来的吧?你不知道我们冷将军有多严苛。”柴龙虎此时已经相信他们是自己人,抓住机会,立刻大吐苦水,“动作有些差错就要挨他鞭子抽的,我们私底下都叫他长鞭阎王,还是林副将好,不像他那么歹毒。那个长鞭阎王,哈哈哈哈哈……”
他边说边笑,全然没注意到面前的盛辞脸色已经铁青。她斜睨一眼憋笑憋得辛苦的温虞,从牙缝中挤出句话来,“当真?我怎么没听说过冷将军还拿鞭子抽人呢?他不是只打那些没眼力见儿的吗?”
“啧,你不知道!真的!”柴龙虎满脸认真,“不过打这场仗之前,好像听说冷将军是个女人?还是什么个郡主?这真是不得了,你说怎么有人敢娶她呀?可惜我还没探听更多,就被抓来这里了。”
“为何不敢?”本在埋头处理伤口的温虞忽地出声,他未抬眼,嘴角却挂着淡笑,“各人喜好不一,自然有人喜欢这种直爽英气的女子。”
盛辞瞪他一眼,脸上泛起烫意,只好扯开去,“我们与血衣军有些渊源,这次是奉命将你救出去,总之,你得配合我们离开。”
“为何救我?”柴龙虎似是有些惊愕,指向旁边的七爷,“救他成不成?他的命比我金贵。我不走,你们带上他回血衣军就行。陈阿仕那小子肯定盼星星盼月亮等着呢。”
盛辞蹙眉不语。他接着道:“七爷家中就剩那个阿仕小子了,他们家几代单传,不容易。”
“我听说是你救的陈阿仕。”她打断他的滔滔不绝,目光复杂,“他们家有人盼着活口回去,你的命就比旁人轻贱?”
柴龙虎像是没想到她会这么说,挠挠后脑勺,不知所措,许久才道:“我家里还有两个哥哥呢,我一个人没了,不要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