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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阵(1 / 2)

西凉地牢。

四周潮湿阴暗,血腥味与皮肉腐烂的混杂在一起,令人作呕。密不透风的厚墙长廊中,唯有一点跃动烛火,撕破浓稠黑夜。

哒,哒。

脚步轻而缓,蒙素钊手上握着条长鞭,在一间牢房中的方寸之地来回悠悠踱步,笑意森然,“多年不见,我都快认不出你是我的儿子了……蒙素延。”

他面前的年轻男子气息奄奄,白衣尽染鲜血,有些伤口已经深可见骨。

“……儿子?”温虞艰难抬头看他一眼,扯起嘴角,嘴角满是嘲讽,“你是不是老糊涂了?我不叫蒙素延,我叫温品意,我娘给我取的名字。在下一介白衣,怎么配做西凉王的儿子?”

“你难道不想?”蒙素钊微微一笑,“你和你娘一样,最爱说反话。”

“做戏要做全套。你不丢半条命,我怎么把血衣军统统引到我的圈套中来?反正……”又是一鞭,重重落在他肩上,“你也死不了的,对吧?”

温虞忍着剧痛,虚弱笑道:“当然……死不了……我可是为大皇子而活的药人,我死了,等他来年病发,你们西凉岂不是后继无人?”

蒙素钊眸色一冷,“你少拿这个威胁我!”

温虞仰起脸,艰难呼吸几下,将喉头腥甜压下,“如果你不怕,当年就不会顶着风险把那么多幼童送去灵兰谷。”

“没想到吧?最后还是我,只有我,这个你恨之入骨想除之后快骨的孩子,他活了下来,成为和你最爱的儿子双生双死的药人。”

记忆回溯,在灵兰谷那些不见天日的往昔岁月一幕幕在眼前闪过,那些鲜血淋漓的痛与恨仿佛一瞬间重现,他甚至连身体都微微颤抖起来。

蒙素钊定定地望了他许久,突然笑道:“你很不平吧?”

“你长得,真是跟你娘一模一样……尤其是这双眼睛。孤听说,裴吉那孩子已经见过你了,对吧?可他没有认出来你。不过,孤没有看错。你骨子里,还是同我们蒙素家族一样的。”

一样冷血,无情,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即使与那个盛辞表面上浓情蜜意,该做戏设计陷害她的时候,这个儿子果然没让他失望。

蒙素钊满意地欣赏着他满身的伤痕,还有他犹如垂死困兽般的眼神,放了手中长鞭,“孤真是好奇,那个淮安王的女儿,那么骄傲英勇的女子,等她发觉这一切都是你我设计好的圈套,她脸上的表情该有多精彩?”

温虞瞳孔一颤,蒙素钊将他的神色尽收眼底。

“哦……是孤忘了,你怎么会在意她的感受?你想要的是西凉皇室的身份,对不对?等那个盛辞带着血衣军乖乖送上门来,你亲自去,将你的贡献告知你娘,看看她有多欣慰,如何?”

*

十七年前的西凉皇宫。

彼年四岁的温虞躲在墙角后远远看着忙碌的撷英殿,他的眉目实在漂亮得过了分,幼时宫人常常分不清他是男是女,偶尔从娘亲的偏宫中跑出来也不会被人发现。

据说这个殿里住的是什么大皇子。殿前站满了身着鲜艳长袍的巫医,平时偶尔来偏殿给娘亲看一次病都趾高气扬的他们,此时个个都垂头丧气唯唯诺诺,看得小温虞又解气又疑惑——这是为什么呢?

他虽然不明白,但自己已经偷偷溜出来小半个时辰了,扑了蝴蝶、偷了糕点、采了野花,还偷看了陌生宫殿的热闹。如果再不回去,会被娘亲发觉的。

他悻悻地握紧了手心里已经有点发蔫的小花,转身往回走——那是个隐蔽的狗洞,被野草掩盖,刚刚好够小小的他钻过去。

“你是谁?”

脑袋撞上什么坚硬的东西,威严沉肃的声音自头顶传来,他懵懵懂懂地抬眼望去,入目便是耀眼的金冠和华服,这个人看起来已经许久没休息好了,面色很差,可脸上却带着不容侵犯的尊贵之气,让他下意识想到,自己不能和这个人撞上的,会招来危险。

他转身就想跑,可刚迈开腿,就被人抓住后领提了回去。

那人把他当个物件般上下掂了掂,露出个不咸不淡的笑容,“是偏宫的孩子么?都长这么大了。你娘亲是谁?”

他固执地抿着嘴巴不肯开口,短短的四肢奋力挣扎着,在空中上下扑腾。

一旁的宫侍小心翼翼开口提醒:“……王上,偏宫的其他人都不在了,如今,只剩温姬了。”

“温姬?”那人面色一顿,将他再提高了些,凑近看了片刻,“是啊,这孩子的眉目真像她,那么漂亮……是女孩?我记得,给她取的名字是延儿……”

他终于没忍住出了声:“我是男子!我才不叫什么延儿,我叫温品意!我娘给我取的名字!”

“你说……你姓温?”

那人方才还称得上和蔼的神色陡然阴冷了下来,几个宫侍都被吓得慌忙跪了下去,“王上!童言无忌,这孩子定是被您吓坏了,这才口不择言……”

“我就是男子!我就叫温品意!你放开我!”

那人扫了一眼地上满脸冷汗的几人,冷哼一声,道:“走,随孤去偏宫。”

这一日,小温虞第一次知道了,这个看着陌生又威严的可怕男人,似乎就是自己的生父。

但他很凶,很暴躁。虽然偶尔脸上会露出温柔的笑,眼睛却很冷很冷,像蛇一样。

那天他进了娘亲在偏宫的房间之后,就把门关紧,里面好像有什么东西被推倒了砸碎了,传出娘亲的哭叫与哀求,还有他奇怪的喘息声和怒骂。

温虞很怕,跑过去想拍门把娘亲救出来,可是两个宫侍把他拉开了,用一种怜悯与可惜的眼神看着他,其中一个叹息一声,“真是个可怜的孩子。”

他来不及想这两个大人眼中的深意,跌跌撞撞地跑了出去,那两个人没有追上来,他绕到了卧房的后窗,小心翼翼地踮起脚往里看。

这扇窗正对着床帐,可以看见一地狼藉,看见满脸是血的娘亲被那个男人压在身下,看见那个男人暴戾凶狠的表情,他死死抓着娘亲的头发。

娘亲应该很疼吧?可看到自己来,她就不再挣扎了,宛如木偶一般麻木地承受着。

她疼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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