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都城难得遇到寒冬盛雪,这一下又仿佛没个尽头。地面绵延千里,白皑皑的,一眼望去让人不免心生萧肃。
城东苏家刚办完家主的丧事,管家正招呼着下人们撤去门口悬挂的白布,丫鬟手拿扫帚清理着灵堂里的纸钱残灰,香烛台上歪歪斜斜地挂着些许烛泪,如晶莹的白玉。
一年方十七八岁,瘦弱娇小的少女呆呆地看着眼前这一切,双目无神地耷拉着脑袋,询问着身后一脸茫然的丫鬟。
“今夕何年?现处何方?我是何人?”
丫鬟似乎比她还要惊讶,木然地瞪大眼睛回道:“小姐,你怎么什么都不记得了?现如今是北辰庚庆十年腊月,这里是望州道盛都城苏府,你是陶瓷世家独生女苏梦云啊!”
“啊?!这……”
苏梦云沉默良久,思绪万千。万万没想到一场前往陶瓷展途中的车祸,竟让她魂穿成了陶瓷世家唯一的继承人!
贴身丫鬟小宛担忧地看着她,边哭边说:“小姐,您可一定要振作起来啊!老家主已经过世,苏家需要您处理的事还多着呢,您万不可像之前那般了,否则,苏家就……”
之前那般?哪般?
苏梦云浑身一哆嗦,这才开始整理原主记忆。半天之后,她无力地瘫在了冰冷的雪地上,两行清泪说落便落。
苏家祖上的确富庶,从百年前,苏梦云祖父那一代便开始经营陶瓷生意。从明月镇一个小小的古窑起家,一路发展至盛都城远近闻名的陶瓷富商,凭本事实证了天道酬勤,勤俭致富。
谁知,如此人家竟也能生出苏梦云这样的败家女!
她自小骄奢淫逸,不学无术。生而为女,却偏偏喜欢抛头露面,结交市井杂碎,久而久之便也染上了一身的恶习。经常游荡在一些不入流的场所夜不归宿,醉酒斗殴,欺压良善,可谓是无恶不作!
若只是纨绔一些倒也罢了,她偏偏还染上了赌瘾,流连于盛都街坊市集暗处的各个大小赌坊。
有钱就拿钱去赌,没有钱就顺走家里值钱的宝贝去城东当铺当掉之后再去赌。随着赌瘾越来越大,甚至连家产和房契都输了个精光。
“小姐……小姐你怎么了?景家二少爷得知您醒来,一大早就来府里了,现在还在大厅等着呢!”
这个景家二少爷,苏梦云也是知道的。
在原主的记忆里,她在欠下巨额赌债之后,悄悄将自己家十一个商铺加上脚下这个祖宅的房契通通抵押给了这个叫景昱的酿酒世家二公子。
身无分文,债主上门。此时不跑,更待何时?
苏梦云撩了撩她鲜红的长绒裙摆,企图逃离这个是非之地。可刚一转身,前面的路却被一群手持械棍的家丁堵住。
一衣着墨色锦缎,腰系玉带的男子款款走上前来,看一眼风流倜傥,再看一眼却又觉得面若寒霜,漠然如离人千里。
“这回又想耍什么花招?”他左手负于在身后,右手悬空一甩,一张白纸黑字的契约便展现在苏梦云面前:“我苏梦云自愿将苏家商铺、祖宅抵于景家,承诺半月还清欠债。否则……”
“别!求求你别念了景少爷!”苏梦云双手合十放在额前遮挡住自己羞愧的脸,恨不得找个狗洞钻进去。
景昱微微一怔:这向来横行霸道的苏梦云,竟然也有低声下气求人的一天?也对,她欠下的债,可是足够买下几个苏家。若这个时候她还不悔悟,当真是无可救药了。
他冷冷一笑,淡然地将契约叠好放回衣袖,站在风雪中眼神凌冽地看向苏梦云。
“你向景家举债,承诺半月为期。眼下已过去月余,看在苏老家主的几分薄面上,我未曾在葬礼期间前来讨要,已是仁至义尽。可现在,到你兑现承诺之时了!”
苏梦云面露苦色,紧闭着双眼不停暗示自己,这不是真的,是梦,是梦……可一睁眼,景昱已经步步紧逼走到了她的跟前,狠辣的眼神中没有一丝温度。
“苏小姐,钱呢?”
“钱我定会想办法还你,只是……只是看在苏家和景家世代交好的份上,能不能再宽限些时日?”苏梦云说罢还将右手举过头顶,信誓旦旦道:“我保证,我一定尽快赚到钱还给你,连本带息地还!”
景昱“哧”一声冷笑道:“恕我直言,苏小姐的誓言,哪一次是兑现了?像你这样厚脸皮的人说出的话,还有可信的价值么?”
他转身吩咐身后的家丁:“你们听着,府里所有值钱的物件全部留下,不值钱的打包送给苏小姐,日落前,务必送苏小姐离开!”
什……什么意思?景昱这是要赶她走?
苏梦云第一反应是有些生气。欠钱还钱,有理说理,动不动就要轰她走,凭什么?
可是,想了想原主之前的那些混账行径,确实是自作孽不可活啊。人家拿着房产地契,合情合理还合法。这样要如何争辩?
来硬的显然是不可取的,若是把这个冰山块头逼急了,说不定还会适得其反。
景家来的人已经去了房中,小宛担心他们破坏府里的物什也跟了进去。院子里,呼啸的风雪中只留下苏梦云和景昱两人。
苏梦云眼珠一转,猝不及防地扑到了景昱怀里,搂着他的脖子含情脉脉地看着他瞬间惊愕到发傻的眼睛,娇滴滴地发着嗲。
“景昱哥哥~~你不要这么凶好不啦?不就是钱的事儿嘛,只要你高抬贵手,一切都好商……”
话音未落,朱门深院的苏府大门外突然流星闪电般飞出一记深红色,重重地砸在了半丈厚的雪地里,留下了一个大字型的巨坑。
过了好长时间,那坑里才慢慢伸出一只被冻得通红的手指,接而探出一个沾满了雪粒的脑袋。
苏梦云呼呼吐着热气,朝那大门里歇斯底里吼道:“景昱,老娘跟你势、不、两、立!”
曾在望都城飞扬跋扈一时的苏家大小姐,刚刚继任的苏府家主,就这样被人活活扔了出来!
狂风夜,大雪天。
整个盛都城天寒地冻,时辰虽早,深巷中最后一户人的烛火也已熄灭。
苏梦云抱着轻飘飘的包裹坐在苏府对面的屋檐下,冷得瑟瑟发抖。她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