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缕淡淡的海棠花香沁入鼻尖,女人单薄柔软的身姿颤栗不止,脚边掉落了一个黄色纸灯笼,灯笼已被烛火烧去了大半。
谢秉安双手各抓着一扇门边,目光冷锐的扫了眼漆黑的院子,复而垂眼看向只到他胸膛前的蔚姝,狭长的眼尾微微上挑:“被鬼撵了?”
蔚姝:……
她尴尬的眨了眨眼,颤抖的身子也逐渐放松下来。
谁能想到温九会忽然打开房门。
谁又能想到,她原本是想跑到房门前停下的,陡地听见深夜里响起‘吱呀’的开门声,一个激灵就撞到了温九的怀里,他的身形如磐石般未动分毫,倒是她的额头被撞得有些发疼。
蔚姝快速后退两步,低头整理微微凌乱的衣裳来缓解尴尬,待看到温九脚边已烧成灰的纸灯笼时,脸蛋染上了一层尴尬的绯红。
她轻轻咳了一声,抬头看向两步之隔的温九。
之前她与他一直保持着距离,是以未对他的身高有过多在意,两人离得最近时,也不过是他坐在椅上为他上药罢了,没想到今晚的意外之举竟让她发现,温九原来如此之高。
她看向他时,需得高抬着头。
男人逆着摇曳幽暗的烛光,容貌隐匿在暗影里,黑色的侍卫服穿在他身上,不同于旁人平凡木讷的模样,反倒有种长居高位的沉稳清绝,看着她时,眼睫半垂,上挑的眼尾透着几分懒散的疏离。
“我只是、只是很少来后院罢了。”
蔚姝没去看温九的眼神,她想,他一定在心里笑话她胆小。
谢秉安白皙修长的双手仍旧抓着门扇两边,并未侧身让蔚姝进来,只冷淡着眸子睨她:“小姐这么晚来找我有何事?”
蔚姝记起来这的目的,伸出纤细的食指指了指屋内,杏眸左右闪烁,就是不敢看温九:“可以进去说吗?”
站在黑漆漆的后院,背对着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总有种毛骨悚然的恐惧感。
谢秉安看出她努力想掩藏在眸底深处的害怕,没挑破她的伪装,侧开身让出一条道。
蔚姝走进屋里,一眼就看到床板上叠放整齐的被褥。
原来温九还未入睡。
罩房门大开,谢秉安站在门边,轻搭着眼帘看向蔚姝。
她坐在椅上,双手交叠放在腿上,青烟色的裙摆逶迤在地,白玉珠耳坠轻轻坠在纤细的脖颈处摇晃,明澈的杏眸里倒映着闪烁的烛火。
蔚姝抬起头看他:“你的伤怎么样了?”
谢秉安:“好些了。”
蔚姝抿了抿唇,交叠在腿上的双手握在一起:“那你接下来怎么打算的?”怕他误认为要赶走他,又补充道:“你别误会,我不是要赶你走,就是想听听你的打算。”
她的目光认真且真诚。
谢秉安垂下眼避开蔚姝的视线,似在细想接下来的打算。
巡监司的事就快尘埃落定,届时他便离开,在绯月阁也待不了多久,于这女人的救命之恩……
想到白日里蔚姝一口一个谢狗,恨不得将他杀之而后快,谢秉安眼底忽的泛起冷意,蔚姝察觉到温九忽然冷下的脸色,怔了一下:“你是不是在怕离开尚书府后,鬼市的人又来找你麻烦?”
不等谢秉安开口,她又跟着补了几句:“这点你不必担心,到时你假扮成尚书府的侍卫跟着我,我送你出城,保证他们认不出你。”
谢秉安:……
蔚姝继续道:“你离开长安城后,找一个偏远的小地方住下,日后只要不出现在长安城,鬼市的人就不会找到你。”
从进屋后,她的嘴就未停下过。
谢秉安掀起眼皮,对上蔚姝真诚的目光:“等我伤养好了再离开。”
他顿了一下,又问一句:“你可有什么想要做的事?”
若她有,帮她做了她想要的事,也算是还了她的恩。
蔚姝眼睫轻轻一颤,她最想做的事便是替杨家平冤昭雪,给娘办一次正大风光的葬礼,将娘的灵牌接回杨家,此生再不踏入蔚家半步。
可是这些她都做不到。
现下唯一能做的事也就只有护住董婆婆和云芝,在她进宫送死之前,妥善安置好她们。
蔚姝想到温九是个孤儿,无依无靠,心里起了个念头:“我可以和你商量个事吗?你不答应也没事,我不强求你。”
谢秉安:“你说。”
只要不是让他刺杀她口中的‘谢狗’,其他的事,他都能办到。
蔚姝眸底绞着纠结,抿了抿唇,道:“我还有一个多月的时间就要进宫了,以后无论生与死都逃不开那座囚笼,在我离开后,你可以带着董婆婆和云芝一起离开长安城吗?你们三人一起在路上也有个照应。”
谢秉安:……
蔚姝眼含期盼的看着他。
谢秉安皱了皱眉,随口扯了两句:“我习惯独来独往,不喜与旁人同行,不过我会将董婆婆和云芝安置好再离开。”
蔚姝杏眸一弯,笑道:“谢谢。”
她的笑容纯粹干净,对他全然不设防,甚至将身边最在意的人托付给他。
她就不怕董婆婆和云芝死在他手上?
一个多月后她入宫,届时他们还会以另一种身份再见,到那时她还会说得出‘谢谢’二字吗?
谢秉安搭下眼帘,避开蔚姝澄澈明亮的杏眸。
正事说完,董婆婆和云芝的去处有了着落,蔚姝也松了一口气,她站起身:“天不早了,我先回去了。”
谢秉安始终站在门内一侧,低垂的视线中,青烟色的裙裾刚出了屋外,却在下一瞬又涌入他的视野里。
蔚姝尴尬的揪着手指,脸蛋透着难堪的羞红,支支吾吾道:“温九,你、你能送我、去前院吗?”
说完,她的头垂的更低了。
谢秉安:……
.
罩房门大开着,烛光映在院外的青石砖上。
蔚姝紧跟着温九的步伐,几乎快要与他脚尖贴着脚跟的距离了。
风迎面拂来,男人身上浅淡的药香味沁入鼻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