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陛下恕罪。”雪柳吓得声若蚊蝇，战战兢兢。
陈曦这才注意到跪在一旁，瑟瑟发抖的雪柳，想起顾裴此时的身份，她连忙跪下行礼。
顾裴沉着脸，先是走到龙床边看了眼里面的人，发现并无异常。
他松下一口气，才沉眸瞧向陈曦二人。
陈曦即便不抬头，也能感觉到他那道冰凉刺骨的视线。
但顾裴也没问怎么回事，玉骨似的手随意一挥，只冷冷道：“把这两个女人拖出去，杖毙。”
他的声音低沉悦耳，却听得陈曦心头发寒。
雪柳闻言瞬间瘫软在地，她涕泗横流，一个劲地磕头求饶。
陈曦也没想到，刚一见到顾裴，他就要大开杀戒，拿她开刀。
很快，门外就来了两个面无表情的侍卫，眼看着就要将她们拖走。
陈曦赶紧挣扎着对顾裴大声道：“你不能这么做！”
坐在龙床边的顾裴仿佛充耳不闻，他握住那只焦黑如炭的手，对着里面的死尸安慰道：“阿姐别怕，我已经下令把那两个惊扰你的人处死了，你今夜入我梦里来，我再好好给你赔罪。”
顾裴说完还用脸蹭了蹭那只焦手，他神色依恋，仿佛一如从前那个少年，只是语调温柔到令人毛骨悚然。
陈曦发现顾裴真是冰得不轻，要不是她现在小命不保，她真想好好骂醒他。
“顾裴，你阿姐若还在世，定不愿看到你滥杀无辜！你想想她以前是怎么教你的，多行不义必自毙，你难道都忘了吗！”陈曦在侍卫的钳制下死死扒着门框，嘴里不住叫嚷着。
似乎是受不了陈曦死到临头还如此鼓噪，顾裴淬了冰似的目光看向她，说出的话依旧冷血无情：“此女不满杖毙之刑，那就凌迟处死！”
“是！”抓住陈曦的侍卫回得铿锵有力。
“是你个大爷，顾裴你别后悔，要真弄死我，老娘做鬼都不放过你！”
陈曦话音刚落，就被侍卫拖出后殿，她心有不甘，一路叫骂，衬着雪柳震天的哭声，往日落针可闻的紫宸殿格外喧嚣。
从云龙阶石慢慢走上来的重奕，甩了甩拂尘，皱眉直视紫宸殿门口的几人。
侍卫见到他，行了一礼：“拜见国师大人！”
“不必多礼。”重奕边说边瞧了眼被押着的粉衣宫女，“哟，又是两个可怜虫，那小子一天要杀几个人才甘心啊。”
“重奕？！”陈曦一见到他，顿时瞪大了凤眼，急切地说道：“你快救救我！”
“你是何人，为何让我救你？”重奕挑眉问她。
“我是你恩人！”陈曦说：“十岁那年你差点饿晕在我家门口，我用两个包子救了你一命。”
“十五岁那年，你被仇人追杀，是我将你藏匿家中，才让你逃过一劫。”
“还有三年前，是我和顾裴助你逃出万象神宫，你才有一线生机，你可还记得!”
重奕越听神情越震惊，那素来玩世不恭的神色寸寸皲裂，不可思议地瞧着她：“你、你究竟是谁？”
“这还认不出我是谁，你是猪吗！”
重奕心中隐隐有所猜测，但还是难以置信，只顾怔怔地望着陈曦陌生的容颜。
恰在此时顾裴出来了，他淡淡地扫了一眼陈曦，然后对侍卫说：“此女怎么还没拖下去处死，你是想抗旨吗？”
侍卫头皮一紧，忙答道：“属下不敢。”
他说着就要拖走陈曦。
重奕觉得眼前此景有些不对劲，连忙阻拦，然后指着陈曦问顾裴：“陛下知不知道她是谁？”
“一个将死之人，我为何要知道她是谁？”顾裴语气冷漠，“你别那么多废话，赶紧滚进来为我阿姐招魂。”
重奕看看面无表情的顾裴，又看看神情恼怒的陈曦，突然扑哧一声，大笑起来：“有趣，有趣哈哈，你们两个是想乐死我哈哈哈哈哈。”
顾裴冷冷地瞧着他，眼里杀意翻涌。
重奕赶紧止住了笑，指着陈曦道：“我正好缺个婢女，陛下不如把她给我吧。”
陈曦闻言，赶紧向他示意一旁抽抽噎噎的雪柳。
于是重奕下巴一扬，说：“哦，还有那个小丫头。”
“重奕，你何时变得这么多管闲事儿了，这两个女人惊扰了阿姐，罪该万死。”顾裴说。
“我要她们自然是有用的，女子阴气重，最适合用来招魂了，我留她们从旁协助，是为了尽早成事。”重奕说得一本正经。
顾裴闻言不再说什么，略挥了挥手，两个侍卫就放开了陈曦和雪柳。
心情复杂的陈曦跟在重奕身边随顾裴又进了紫宸殿内，差点没命的雪柳紧紧拉着她的袖子亦步亦趋，不敢松开。
一旁的重奕想找机会和陈曦说话，他摸不透为何陈曦和他相认，却不告诉顾裴她就是陈曦，奈何顾裴就在前方，只好先闭了嘴。
经此一事，陈曦彻底将现在的顾裴和过去的顾裴分割开来。
那个乖巧听话、心存善意的少年似乎也随着她的死去而消亡。
如今的他，冷血嗜杀，不把认命当回事，举手投足间就能定人生死。
她不知为何顾裴会变成如今这副模样，即便是打着为她报仇的旗号，也不该如此随意杀人。
紫宸殿内，垂落的床幔已被银钩挂起，陈曦更加清楚地瞧到了里面躺着的‘人’。
那“人”额上贴着一张符篆，面目全非，全身焦黑，略带扭曲的姿势让陈曦不禁想起了火焰肆意灼烧在她身上时的痛苦。
她的眼前似乎又浮现出那夜燃起的熊熊火光。
屋里到处都是火，僻里啪啦的燃烧声让人心悸，无穷烈焰以不可阻挡的气势蔓延开来，带着滚滚浓烟燃烧到床边。
那时的她因病重，躺在床上虚弱不堪，只能眼睁睁看着火势顺着床幔舔舐而上，灼人的热气扑面而来，炼狱般的场景让她的心中泛起绝望的悲凉，烈火汹涌她却无处可逃，只能任由无情的火海将她生吞活剥。
如此近距离地观看自己的尸体，陈曦攥着手，一时有些心绪难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