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白艰难地挪动着全身,炎热烤不进他的内心,冷汗遍布全身,疲惫席卷着他,他的双腿沉重,像灌了铅水。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样离开的,浑浑噩噩,每走一步路,脑中便回荡着刚刚听到的那些话——他完全不想要听到的话。
“你没事吧?”眼见江白的脸色不对,黑如碳铁,房景希追问他。
又见江白的身体摇晃,房景希刚要去搀扶,还没等碰到他的手臂,便被他一把甩开。
“你看起来不太对,要不要去医院?”
江白沉默,忽然一个回手,击打向后方。
空中传过清脆的响声,是重重的一拳,打在了房景希的脸上,鲜红的印子留在他的颧骨间。
江白的眼中满是冻人的寒意,目光如刀尖,太阳穴上的青筋暴起,拳头被捏得咯吱作响。他低低地喝道:
“滚!”
…………
教学楼内,最大的阶梯教室里,大二中文系的学生正在上“当代文学作品选”课,学生们的讨论很激烈。
这节课是路遥专题,自由辩论——这是徐静雅的专长。她从高中起便开始读路遥,最喜欢他的《人生》,读过五遍不止,对他的作品非常熟悉。
“在先锋的年代,路遥选择了现实主义,获得了普罗大众的认可,这是他的勇气,也是他的前瞻性,”徐静雅高声说道,“难道我们能因为‘主流届’的几句过时评论,就可以放下对他的研究,不将他当做当代文学的代表人物吗?”
“现实主义是永恒的经典,任语言形式上有再大的变革,终究要回归人民,回归大众。讲好故事,这比什么都重要。”
“但是我不认为,一个渣男抛弃女友,又被城市抛弃的故事,有什么可被当作‘经典’的价值,”徐静雅同组的学生站起来,与她针锋相对,“如果你将这个当作是经典,当作当代文学的代表作品,那你的审美品味也太低劣了吧!”
面对这样带有人身攻击性质的话语,徐静雅冷冷一笑,讽刺道:
“那是你没有看懂。”
“你不懂城市,也不懂乡村,更不懂那个时代下的变革悲剧。对于不同情高加林遭遇的人,我没什么可说的。”
徐静雅的情绪有些激动,这一番辩论让她热血沸腾,课堂上最后只剩下他们两个人在讨论,几乎是剑拔弩张。
好在,老师及时宣布了课间休息。
徐静雅要到走廊里去透透气,她沿着台阶走下去,擦过刚刚与她激烈辩论的学生的肩膀。
那个人白了徐静雅一眼,肩膀突然发力,重重地撞向她。
“你等着,一会儿我一定让你心服口服。”
但徐静雅昂起头,当做没看见。
本科生的看法很简单,做法也很幼稚,因为一点观念上的不认同,吵到不可开交,恨不得用口水淹了对方。多年以后回想起来,他们的“辩论”是那样的可笑,是对于幻想中的“学术”的模仿。
徐静雅推门而出,站在走廊里透气,教室里有些闷,刚刚与人的激烈讨论几乎等于吵架,吵得她大脑缺氧。
而在这时,牛仔裤的口袋里传来一阵不停息的震动。徐静雅掏出手机,翻开盖,看了眼来电显示。
是黎芸的电话。
未接来电的区域,显示了三条标记。不只是电话,还有来自于江白的短信。
徐静雅刚刚在上课,讨论得太过于投入,她忘记了看手机。她皱眉,摁下了接通键,一连串的叫声涌进耳朵。
“你说什么?!”高声回荡在走廊里。
别的教室还在上课,走廊中没有多少人,只有几个“当代文学作品选”教室的学生路过,被徐静雅突如其来的高呼声吓了一跳,纷纷用诧异的眼光望向她。
徐静雅举着手机的手在颤抖,双眼瞪得溜圆,难以置信:
“你是说……我哥?他把房景希打了?!”
…………
这节课上到一半就走了,连假都没请,几乎等于逃课,但徐静雅没有心情去管这些。她飞速地跑向寝室楼的方向,满眼都是焦急。
她一口气跑上了五楼,推开寝室门,张口便问:
“黎芸,他们两个人呢?”
“走了。”
“走了?”徐静雅蹙眉,“谁?”
“当然是都走了!房景希脸上受了伤,幸好伤不重,我送他去医务室里擦了点酒精,校医说没什么事。至于你哥……”黎芸稍稍停顿,“你哥也走了。”
徐静雅慌得手足无措,差点将手机掉在地上,话都说不清:
“那我哥……他去哪儿了?”
“你哥去哪儿,我怎么会知道?”黎芸反问,语中带了显而易见的嘲讽,“徐静雅,我先要承认,我是要承你的情,我不该说你小话、在你背后讲究你。”
“但你不要太过分了!我早说过,你这样钓着他们,迟早要出事!”
徐静雅身体摇晃,脸色煞白。黎芸见她不说话,讽刺的话不停止:
“别人不了解你是什么人,我还不了解吗?”
“徐静雅,你别忘了,咱们两个人可是坐着同一趟火车,同一辆公交,一起进的F大的门。大一的时候,咱们是室友,同吃同住。那个女的霸凌你,你是受了伤害,但是我没伤害过你吧?”
黎芸所说的“女的”,是外系的学生。刚读大学时,徐静雅并不健谈,又有些小毛病,带了些清高的傲气,得罪了人,被一群体院的男生拦在门口,险些挨了打。
后来寝室中的问题虽然解决了,她却渐渐地变了,变得“花枝招展”,爱出风头,和那个外系来的“女的”越来越像。
也许是一次又一次的遭遇,让她习惯于寻求保护吧。
“你现在不觉得这样有点太恶心了吗?”
“黎芸,”徐静雅打断了她的话,虽然被她这样地骂着,但她却无心还口,哑着嗓子问,“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不管你是怎么看我的,我爱怎么样就怎么样!但我现在只想知道,我哥到底怎么样了,他去哪儿了!”
“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