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刚过中午,墓园里没什么人。
叶别枝跪在祭祀台上,从包里掏出金刚钻,拿胶带宋明月的照片贴在墓碑边缘,测量好纪念照的位置,举起錾笔开始影雕。
所谓影雕,起源于清末,就是用一根重量约两斤的合金钢钻錾笔,在被水磨抛光的纯色大理石石板上凿点雕刻,上亿个深浅不一疏密的凿点勾勒出层次鲜明的黑白影雕画作。
影雕技艺多用来墓地碑刻肖像纪念照,可以永久保存。也会有收藏家专门要求影雕师按照自己喜欢的佛像、神像、飞禽走兽、花卉虫鱼、山水风景画来凿刻,用来当摆件或放在神龛谨拜。
影雕工艺复杂,一块约莫有A4纸张大小的石板,就需要在上面凿刻一亿个点。
创作过程中如果因为一个凿点的轻重出错,就可能会毁了整幅画,所以影雕时要格外专注,手腕还要承载錾笔的重量,耗时耗力。
叶别枝就曾用了一年多的时间去雕刻《富春山居图》。
人物影雕对叶别枝来说其实已经很简单了,但雕刻的是自己的母亲,这让她有些崩溃失控。
她怕自己手一抖,这块碑就作废了,因此她每一次落笔,都十分小心翼翼。
太阳在不知不觉中西垂,墓园的气温也降下来。
叶别枝想揉一揉干涩的眼睛,抬手的瞬间又意识到自己手上全是砂石料的灰尘,她只能用力眨了眨眼睛,把金刚錾笔收进包里,扶着墓碑,颤颤悠悠站起来,打道回府。
-
叶别枝推开大门,视线穿过院子看到屋里的灯光时,心中升起了一种很奇异的感觉。
她转身关上门,没有马上进屋,先是踱步到宽门跟前,推门打开了一条缝隙朝里看了看。
原来里面是一个小厨房,厨房收拾的很干净,白色的墙,灰色瓷砖地板,瓷面饭桌,还有一台双开门冰箱。
浴室外面的拐角处是一个舆洗室,洗手洗漱的地方。
叶别枝放下工具包认真洗了手,肚子里传来咕咕震响。她上午在墓园吃了点祭品,中午没吃饭,到了这会已经饥肠辘辘了。
不过幸好有带回来的剩饭。
叶别枝洗了把脸,挎着包往屋里走。
当推开屋门,看到背对着她站在茶几旁的男人后,叶别枝吓得愣了愣。
陆迦霖头上的三寸黑发不见了,换成了光秃秃约莫只有三四毫米的平头。
不知道是不是理发师技术不行,叶别枝瞥见他脑后的一处血块。
像是割伤。
叶别枝看着被高高堆落在客厅角落的行李,在他望过来的时候说:“我回来了。”
陆迦霖似乎对她回不回来,没有很大的兴趣,只淡淡看了她一眼就别开了脸,旋开手中的奶瓶盖子,仰头三两口喝完。
喝完奶,他拿了毛巾和衣服跟她擦肩而过,目不斜视走了出去。
不一会外面响起淅淅沥沥的流水声,大概是在洗澡。
叶别枝的肚子又咕咕叫了几声,她转身去找自己带回来的食物,结果翻遍客厅也没找到,最后在垃圾桶里看见了鸡骨头。
叶别枝:“……”
陆迦霖很快擦着头发回来了,他换了套白色无袖背心,黑色短裤,都这么瘦了,手臂上方居然隐约还能看到肌肉。
男人的头发干得快,随便擦了擦就扔下毛巾上了床。
完全没有要搭理她的意思。
叶别枝想起昨天他对她翻的白眼,默默叹息这人跟领证那天完全不像是同一个人。
这种反差让叶别枝快憋死了。
但她也不是没话找话的性格,只能忍着。
忍到攒够钱离婚那一天。
没有东西吃,叶别枝也懒得去厨房冰箱翻,她默默看了眼衣柜,从行李箱中把洗漱用品和睡衣拿出来,去浴室更换。
她一走,男人紧绷的脊背塌下来,他坐起来,望向被她打开的行李箱,静默了片刻,在屋门推开的前几秒重新躺下,脊背朝外。
叶别枝进屋时往榻榻米上看了眼,她把换下来的衣服塞进行李箱,把箱子立起来放好。
环顾一圈没有找到照明灯开关,久久,作罢。
看了眼背对着她的陆迦霖,叶别枝从蛇皮袋里抽出薄被,抱着被子和手机,鬼鬼祟祟爬上床沿,背对着他面朝外躺下。
叶别枝按亮手机,快速编辑了一条短信发给熊晓玲。头顶的照明灯太亮,叶别枝无意识拉过被子裹住脑袋,她又时刻留意着身后的人。
叶别枝到底还没有开放到没有任何感情基础就跟人xxoo,如果一会他有什么动作上来,她一定会拒绝的。
因为没有枕头,侧躺的时候肩膀很酸,加上一连三四天没有好好睡过觉,叶别枝想着宋明月,在紧张疲惫和胡思乱想中渐渐睡着了。
听着身侧平缓绵长的呼吸声,陆迦霖掀开眼皮,面前被灯照得昏黄的墙壁上,有不起眼但又密密麻麻的墙漆裂纹,像极了此刻他脑中被极限撕扯的神经。
……
隔天,叶别枝是在天旋地转的震痛中醒来的。
她被一脚踹下了床!
叶别枝心里的火蹭蹭蹭往上冒,她扶着床沿,抬头对上那双漆黑幽深的眸子,还没来得及控诉他,就被抢了先:“谁让你睡我床的!”
陆迦霖看着她身上单薄的睡衣,他的眸子凉得像千里封冰的湖面,冒着寒气,冷漠抗拒。
幸好床不高,幸好她身上裹着被子没摔痛,叶别枝忍着憋屈,心里骂他喜怒无常,仿佛回到上周他在病房的疯样子,怪不得熊晓玲都怕他。
叶别枝别过脸,本来懒得理他,但又气不过:“你不想让我睡你的床昨天晚上就说啊!”
陆迦霖冷眼看着她,没吭声。
叶别枝也是个有脾气的,扫一圈屋内:“你要是讨厌我,去跟熊晓玲说吧,我既然拿了她的钱,就得听他的话照顾你。”
陆迦霖坐在床上用力按住眉心,低头没应声。
叶别枝视线向上,看到了他头顶电推剪的痕迹,不规则,很凌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