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上阳宫中的守卫相较于往常更加森严了许多,巍峨的殿宇间一抹身影穿梭于其中,如入无人之境。
他身法极快,如同鬼魅。不多时便出现在了宫外鸿胪寺某处宅子的屋顶。
屋顶的瓦片被他轻轻掀起一片,屋中人谈话的声音顿时清晰的传了出来。
“各位贵使莫要恼怒,上元灯节陛下和太后殿下遇刺,上边吩咐下来封锁鸿胪寺,也是为了各位的安危着想。”说话的是一位着绿色官服的官员。
这名官员年纪不大,约莫二十七八,看官服颜色应是六品官。鸿胪寺最末的官员品阶为从六品,此时只派出一位六品小官前来,可见对西平使臣并不重视。
好在西平人看起来并不了解焉国官场的门道,倒也没有察觉被慢怠。
“我们西平男儿勇武,况且本王此次出使焉国,也随身带了数百名护卫,何须贵国士兵保护?”出声的是西平安定王,此时他身穿西平服饰,从容的坐在上首,言语间哪里能看出丝毫被“软禁”的气急败坏,反倒透出一股优越来。
自古以来,西北部落以勇武好斗为荣,中原却以文官清流为尊,自是各看各的不屑。
“下官自是亲眼见证过西平勇士的威猛,只不过……”官员微微躬身,言辞恳切,“现下太后殿下受伤,扶相国独自支撑朝政已是不易,好在太后殿下对扶相国深信不疑,否则……哎……”
说到此处,六品官适时的叹了口气,继续道:“相信王爷能够谅解。”
屋内其余几个西平人互相对视一眼。
“如大人所说,本王又怎会不明白?”西平王神情不明,只能听见他低声笑道,“大人放心,本王便在这鸿胪寺中安心住下。”
官员向上首的人作了一揖:“多谢王爷,若无其他吩咐,下官便告辞了。”
绿衣官员离开房间后,原本顺着瓦片缺口处传出来的中原话便被西平话代替。扶绍从前未曾与西平人打过交道,自是听不懂他们在说些什么。见没有更多的消息传出来,小心翼翼的将瓦片重新盖上。
日间,托扶闻绰下令封锁鸿胪寺时,便是抱着吊出幕后之人的想法。
扶绍如今虽逐渐稳坐后位,却难以插手政事。不论帝位上坐的是男是女,俱是不愿见到后宫干政掌权的,尤其是像扶绍这种背靠相国府的出身,更是大忌。
想当年,如今的太后殿下甫一参与朝政之时,便受到了来自各方势力的阻挠,后来先帝病逝,女帝年幼,众臣才慢慢默认了此事。
现如今,好在有父亲和太后殿下相助,扶绍的计划才不至于落空。
扶绍心中思忖着,即便捉到的那几个刺客都是胡人,但实则经不起细察。
一是这些胡人远离家乡多年,虽极力隐藏,但细微之处早已不同于真正的胡人;另一方面则是,西平人不会傻到趁出使之时行刺,西平新帝登基,帝位未稳,更不愿意见到内忧外患的局面。况且西平安定王又向来忠心于新帝,西平没道理会牺牲掉这位王爷。
而先前西平使臣觐见时,甚至想要靠和亲来寻求焉国庇护,便可看出西平比焉国更加害怕两国之间在此时起冲突。
扶绍知道自己下了这道令后,倘若西平一行人没有做出反抗,便无法将罪名坐实,幕后之人定会有所动作,于是便决定来此碰碰运气。没想到他运气这么好,才不到一天,那些人便坐不住了。
但令扶绍意外的是,方才那六品官表面上是来劝说西平安定王安心住在鸿胪寺,可实际分明就是在向西平王透露当前焉国朝堂的局势。
以如今的局势,幕后之人藏在暗处,若想要颠覆皇权取而代之,只需暗中笼络,又何必引来外患?倘若真有一日夺权将成,两败俱伤,反倒叫渔翁得利,岂非得不偿失?扶绍想不通,便决定先悄悄跟上六品官。
六品官从鸿胪寺出来后,便坐上了一顶轿子。扶绍就那么不远不近的跟在其后,约么半炷香的功夫轿子停在了一处算不得大的宅子前。
扶绍打量了一眼面前的宅子,竟是冯侍郎府!
冯侍郎年近五旬,共有二子,次子是他费尽心机送入宫中的冯美人,其长子如今看来便是方才的这位六品小官了。
扶绍从前倒是听过此人的名讳,名叫冯郢,曾以科考入仕,先从西北边防重镇居延城任职,近一年才调回到京都。
堂堂侍郎,朝廷正三品大员之子入仕时竟然甘愿任职于边陲之地,当年人人都得道一声冯侍郎父子高义。
当然,扶绍并不会被既定的观念所左右,他轻巧的跃上院墙,继续跟在冯郢身后。
进得府内,扶绍才发现冯侍郎府中竟奢华至斯,整座宅邸放在陈留城中虽算不得大,但内里陈设布局却十分讲究。
先不论室内各色家具均为金丝楠木材质,单说这园中所植,扶绍能认出来的,便有十几株价值千金万金,更不消说还有一些是扶绍从未见过的品种。
扶绍不由心惊,在本朝侍郎为正三品官,一月俸禄为六十两白银,一年算下来,也不过才七百二十两,再加上年节宫中偶有赏赐,若无大功,最多也不过千余两。
而冯府花园中随随便便一株草木就不止他一年的俸禄!
扶绍思绪回归,视线落在眼前的华贵之间,只怕从前世人皆是被善于伪装的冯侍郎给蒙骗了。
想到今夜之行定有收获,却不曾想收获如此之大,扶绍竟一时说不上是否该欣慰。
冯郢回府后直接去了冯侍郎的书房,此时书房内灯烛明亮,一个两鬓略有些花白,年近五旬的中年男人坐于案前,他手中正拿着一页信纸,眉疏目展神情间尽显得意。
冯郢站在房门前轻轻叩响,在得了屋中人回应后,方才推开了房门。
“父亲,您交代的事儿子已经办妥。”冯郢的气质同冯星大不相同,相较于冯星的矫揉造作,冯郢更有几分青年人意气风发的气度。
“我儿此行辛苦,”冯侍郎显然对这位长子甚为满意,“为父方才收到一封那边来的信,你先看看。”
冯郢接过那页薄薄的信纸,快速阅完,不由展颜:“父亲,看来那边就要有所行动了。”
冯侍郎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