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老头牵着奚宁蹲坐在巷子里,三伏天,又是晌午,老头和小丫头都是一头的汗。
奚老头举起袖子给奚宁擦了擦脸,袖子破破烂烂的,又沾了不少灰,往奚宁脸上一擦,早上特地洗干净的脸就又脏了。
奚宁觉得痒,笑着躲了一下。
奚老头看着奚宁懵懂的眼睛,叹了口气。
这孩子相貌平平,却有一双好眼睛。大概嘴巴不会说话的人,眼睛就特别会说话。
奚宁的眼睛像一面镜子,透彻清亮,把她的心明明白白地亮出来。人看她的眼睛有时又像照镜子,所有的心思都无处遁形。
这时对面傅府角门“吱呀”一声打开了,出来一个四十来岁的妇人。奚老头忙牵着奚宁走上前去。
那妇人把奚宁上下打量一通,见小丫头虽然衣着破烂,身量比不上寻常十二三岁的孩子,一双眼睛却是极干净的,点点头对奚老头道:
“这就是你说的那个小哑巴?行了,让她跟我来吧。这五两银子拿了,以后就各人端各人饭碗,不沾边了。”
说着拿了五两银子给奚老头。
奚宁红着眼,一只手拉紧了奚老头。奚老头接过银子,对那妇人躬了躬身:“周管事,容我和丫头再说两句话。”
奚宁两眼泪汪汪的,紧紧抱住了爷爷。
奚老头也红了眼眶。“丫头,你进了傅家,不比在我老头子身边,做事要勤快。主人家吩咐的事,可不能打马虎眼儿。要是受了委屈,你就回来找爷爷……”
奚老头把五两银子塞给奚宁:“这银子你自己拿着,收好了。快跟着周管事去吧,不能让人家等久了。”
奚宁不肯放手,奚老头狠心甩开她的手,转身走了。
奚宁想跟着,周管事却一把拉住她。
“行了,别哭哭啼啼了。今后就在我们傅家做事。傅家是出修士的大家族,不说主子们,就是我们这些仆婢,也比外头的人有脸。”
“不说别的,”周管事一指门前的匾额:“就说这匾,这可是大修士用灵力写的,我们凡人看久了,眼睛还疼涅!”
奚宁抬头去看府上的匾额,黑色的匾,写着两个不认识的字,那写字的墨鲜红,蛇一样游动着,光彩耀目。
奚宁呆呆看着,忽然感觉那“蛇”红彤彤的眼睛看了自己一眼,双眼刺痛,赶忙低下头来不敢再看了。
周管事笑了一声:“跟我来吧。往后你没见过的东西还多着。也是你命好,要不是四小姐嫌身边的奴婢聒噪,你这样的哑巴想进傅家当奴婢,还没人要呢!”
奚宁进了傅家,先跟着老仆们学了一个月的规矩,周管事看她事事用心勤恳,也无甚心机,这才安排她去四小姐傅箐箐房里伺候。
奚宁第一次见到四小姐傅箐箐,是在傅家的演武台上。
少女肌肤莹白,一身红衣胜雪,手上拿着一根火红色的鞭子。那鞭子动如龙蛇,对面持剑的人不能抵挡,连连后退,退到演武台下面去了。
女孩雪一样的眉眼里带了点笑意:“大哥又输了。”
对面是个二十七八的男人,输给十二岁的妹妹也不恼,憨厚一笑:“箐箐的鞭子越来越厉害了。”
周管事带着奚宁上前给傅箐箐相看。
傅箐箐上下打量奚宁,点点头。
这就是收下她了。
·
奚宁做了四小姐的贴身婢女,活儿轻省不少。
傅箐箐每天上午在傅家学堂里读书,下午便在火灵洞修炼,偶尔在演武场上和傅家子弟们切磋。
奚宁只照顾小姐的起居,得了不少空闲。
习武修炼她不感兴趣,读书识字却是一直想学一学的。便每日上午躲在学堂外头跟着听一听。
傅箐箐有一次看见了,皱眉道:“读书何必鬼鬼祟祟的。”
第二日便在学堂里给奚宁在角落排了个位置。
夫子是个儒雅随和的老先生,不拘学生的身份,都是一样教习。
奚宁便得了一套教材和笔墨纸砚。
这是她第一次有机会光明正大的读书,自然倍加珍惜,学习上勤勉刻苦,倒也识了不少字,长了些见识。
只是到底是后来的,先生讲些深奥的典籍时难免听得云里雾里。奚宁便有些走神,看着窗外发呆。
先生拿书敲一敲她,她回过神来,朝先生不好意思的笑一笑。
先生摇摇头,也不计较了。
听说这孩子出身穷苦,却不知怎么养的,比富人家的小姐还多些不知世事的纯粹,倒是少见。
奚宁识了字,最喜欢的就是到书阁里翻些话本看。
傅箐箐下午修炼的时候,她就泡在话本里。什么书生半夜遇狐女、浪子三过阎王殿、轩辕黄帝战蚩尤……
不知是不是少出门的缘故,她看这些神怪异闻最是津津有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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奚宁旬休的时候也去城东头看奚老头,送些银子给他。
每月发的月钱奚老头收下了,但当初卖身的五两银子,奚老头说什么也不要,让奚宁自己拿着。
“宁为乞丐不为奴啊!要不是老头我今年七十四,不知道还能陪你几年,怎么舍得让你去给别人当奴婢……”
奚宁把头埋进爷爷怀里,默默比划:我过得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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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三年过去,奚宁和傅箐箐都长到了十五岁。
傅家小辈到了十五岁都会前往测灵台测灵根。长留派每年冬至会在测灵台开台测灵,骨龄十到二十岁之间都可前往。
按说测灵应该是越早越好,傅家作为出过大修士的家族更该懂这个道理,为什么却让小辈十五岁方才测灵呢?
原来这就是修真家族的妙处了。虽然修真家族不似宗派有测灵的妙法,但世代相传,总有自己的修真法诀。
好比傅家时代修习“日行诀”,后山又有火灵气充足的“火灵洞”。
凡傅家子弟,五岁即每日入火灵洞修习,到八岁前能引气入体者必然身具火灵根,可修习“日行诀”。
这样虽然没有测灵的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