磕哪儿撞哪儿了。
江一峻购票之前提前问过贺清越的意见,两人是要分开还是一起,彼时后者用签文件的tibaldi白金钢笔在策划书前轻轻一磕,无需过多言语,跟在贺清越身边足有十年的江总助心领神会。
于是前往英国伦敦的直飞航班上,初弦和贺清越之间只隔了可升降的扶手。
事已至此,初弦当然明白现在提出降舱或换位等同于无理取闹,她乖乖地靠里坐好,视线透过小小的遮光板跳出去。
这几年跟着许教授东奔西跑地出差,飞机火车渡轮什么都坐过,有一回经费不足,活动方只能报销两人来回的火车票,初弦和许教授愣是挨了五十二个小时的长途火车,中间分食一碗三十块钱的“天价”桶面。
那会儿她刚刚成年,十八岁生日是在火车上过的,许教授心怀愧疚,打算回南城后好好弥补她,小姑娘却伸出两根细细白白的手指,双眼弯起来笑,亮闪闪的。
“那我今天想要两个卤蛋。”
云游的思绪被双膝覆盖的重量拉回,贺清越问空乘要了软毯,盖在她身上。
“想什么?紧张?”
天生带着点冷感的声音盖过空姐甜美悦耳的广播腔,初弦略有些不自在地扯了扯毛毯花边,是很柔软的羊绒。
她猝不及防地跌进那双寒玉似的眼睛,他几乎是挨着她侧脸说话,吐息清冽温热,有黑檀木的余烬。
一直到贺清越真切地笑出来,初弦才惊觉自己说了什么。
她说,两个卤蛋。
小姑娘闹了张红脸,如珍珠般白嫩的两颊淡扫胭脂似,春意几乎能掐出水来。
贺清越曲指抵着鼻息,笑音低哑,不轻不重地从她耳边散漫滑过。
“你想要两个卤蛋吗?”
向下的余光,分明瞧见她拧得狠了的清瘦指节。
再看她,一张白嫩嫩的小脸,几乎烧成了熟透的红樱桃。
他清了清嗓,一口地道绅士的伦敦腔,要问空乘有没有两个卤蛋。
初弦英文不错,一时燥得心慌意乱,小小软软的手牵住他拦人的动作。
她只敢捏他质地精良的衬衫一角,一截盈盈细腰凑上来,越过横亘两人之间的扶手,清透如雪的眼皮透着薄薄的红。
“不......不要。”
那样惊而惧的眼神,如误闯人类社会的幼鹿,瞬间把他心里最深处的阴暗面勾了出来。
“那你告诉我?”
他没有抽出自己的手,反而往前送了一寸,声音低沉好听,诱哄的姿态,不急不缓地拨弄她所剩无几的理智。
眸中几乎要溢出错愕的水雾,声音细微地颤着。
“您怎么这样......坏透了,要逼我。”
贺清越作势要继续方才未完的话:“你不说那我叫人过来了。”
小姑娘气鼓鼓地瞪他,莹润贝齿没有威慑力地咬了咬薄红的下唇。
贺清越想逗她,无非是想看这姑娘藏在万事冷静下的另一面。
看她露出独属于这个年纪的娇嗔和可爱,而她也不负所望,顾盼流转间,满是俏生生的灵动。
初弦赌气地坐回去,膝上软毯往下掉半块,贺清越伸手替她拢好,顺道抚平皱褶。
“不是什么特别的事情......”小姑娘声音闷闷,有意把自己目光移开,轻声道:“我十八岁那天,跟许教授出差,路上许教授问我想要什么生日礼物,我说两颗卤蛋。”
尽管贺清越已经见识过她在某方面的固执,但是听到如此朴实无华的生日礼物,难免震了下。
手掌贴着微凉的玻璃,起飞的轰鸣声几乎要盖过她细微的气音。
“十一岁以后,我就不怎么过生日了。往年也没什么生日礼物,许教授问我的时候,我在吃泡面,但是火车上的卤蛋很贵,我不舍得买两个。”
所以才要两颗卤蛋。
她说得若无其事,但他还是听出了一点儿细微的委屈。
初思在去世之前安排好了她的“后路”,别的先不论,单是她这么多年攒下来的钱,已经够初弦衣食无忧。
后来她愿意认应老爷子,那可是泼天富贵的地儿,按道理,该是钱财不缺的境况才是。
贺清越不好就她的伤心事打听太多,骨节分明的手在她散着发的后脑轻轻拍了下,带着很明显的安抚意味。
初弦折颈,巧妙地避开他的手,眼里哪还有转瞬即逝的委屈,她顺了顺自己长发,语声藏着小小的不满:“贺先生和摸小猫小狗似的。”
“实在冤枉。”他摇头,双手投降似的举起来,“小初老师。”
被他这么清浪着口吻喊出来,初弦又觉得耳热。
做这个行当,被人尊称一句“老师”是常有的事,初弦年纪小,有些客户会特意在她的姓氏前加一个“小”字,彼时听起来也没有什么稀奇,但是经由贺清越这样三分不正经,拖腔拉调地说出来,无端端沾染暧昧旖旎。
提到小猫小狗,倒是令贺清越想起别的事情。
“你有养一只猫?”
褪下那副端给外人看上的清正模样,此刻的贺清越懒散靠着,他穿一件鸽灰色的英式衬衫,没有戴表的右手支着侧额。
初弦无声和他对视片刻,在他没有任何攻击性的目光里点了点头。
偏偏字音藏着撩人的勾子,骤然令她方寸大乱。
“是叫初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