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絮回到家,天很快黑了。她准备仔细与柔竹商量开馄饨铺子的事宜,柔竹显得很兴奋。
“阿絮姐,真的能开吗?”
“是啊,总要赚钱。”
“那阿絮姐你等一下,我煮碗馄饨给你尝尝看。”
金絮坐在一旁等着了,方才进门时留神看了看徐礼的房间,没有亮灯,便问:“今天徐礼在做什么?”
“阿礼一早就出去了,我也不知道他干什么去。”
柔竹将馄饨倒入沸水中,热汤花样地溅出来。
“由他吧。”
“哦......”
金絮看了柔竹一眼,见小丫头欲言又止,笑道:“怎么了?小柔竹有心事?”
“阿絮姐,我觉得......我好像还是有一点生气的。”柔竹低头调汤底,细细的眉毛皱在一起。
金絮一笑,走近,指尖轻轻按压柔竹的眉毛,“因为他骗你银子还清了的事?”
“嗯......”
“那便跟他生气嘛,让他以后不许再骗你了。”
“可我又觉得他是为了我好。”
“为了你好可不会瞒着你这种事情啊,明知你大多时候一人在家,仍然让债主找上门来了,徐礼这事做得很不好。”
柔竹眉毛皱得深起来,金絮少见柔竹露出这样的表情,不免有些怜惜,“傻丫头,你要知道一个人在乎你时,他会是什么样子的。”
馄饨浮上水面,被冒滚的水泡推至锅边,柔竹捞起来,“煮好了,快尝尝。”
金絮用勺子划圈散热,舀一个馄饨,刚品出味道来,柔竹问道:“阿絮姐,王爷也会骗你吗?”
肉馅顿时不上不下,馅心发烫,她用力咽下粗肉粒,“呃,这个......他倒是不怎么会骗我。”
刺烫的温度钻进肺里,金絮呼出一口气,声音轻轻的,“反而是我在骗他。”
柔竹瞪大眼睛,“阿絮姐,你骗王爷啊?”
她苦笑,“嗯。”
“那你骗王爷是为了王爷好吗?”
为他好?
金絮戚戚搅弄汤底,汤心形成一个浅浅的漩涡,“也不是为谁好,就是那一刻,不想把真话告诉他。”
但明明告诉他真话,会更好。
“那阿絮姐,你以后也不要骗王爷了。”
金絮笑着不答话,吞进一颗馄饨。
“味道很好,可以出摊。”
柔竹闻言很开心地抱住金絮。
当夜,金絮浴后关了门,在书桌上码放两本书,一本是笑长生遗稿,一本是《温柔新语》。
她想将这两本书拿去书肆展出,既然写了,还是希望能有人看看。只是不知道需要多少银子。
刊刻的费用肯定不够,馄饨铺也要花费,而她只剩五两银子。
不管馄饨铺生意好不好,近一段时间内,她应该是不会有空闲和银子去京城了。
她脑袋砸到桌面,砸得笔洗荡出涟漪,再次自嘲地笑笑,一狠心,将梁风抛之脑后。
她如今有些怀念从前为了买条消息一掷千金的潇洒了。
金絮扯过白纸,写下太南所有的民间书肆,决定明日挨个去探探。
坊间书肆大大小小总共十一所。仅一所是太南太学府建办的,不面向平民百姓。而太南离京城不远,剩余十所全是京内各大世家贵族在太南私起的藏书之地,其中六所不对外开放,三所只许书生夫子或世家子弟进入,供百姓出入的只有两所,而这两所书肆都是商贾之家建来附庸风雅的,所展书目除了几本耳熟能详的圣人之言外,大多都是市井间流传的神怪演义和才子佳人的风月传说,非经非典。
金絮要去的正是这两间书肆,正统文人看不上的书肆才适合《温柔新语》。
“太南红叶生?......此人从未听说过。”
第一间书肆的掌柜白发苍苍,睁大浑浊的双眼凑近《温柔新语》扉页下的署名。
“是我。”金絮朝他一笑,“这书是我写的。”
“你——?”掌柜拖着长音,眸色暗淡的眼睛改凑金絮,似是看清楚她后,不耐烦地挥手,“你能写的甚么书?拿去拿去。”
金絮被赶了出来。
那掌柜的仔细瞅准了她,说了一句:“姑娘啊,少出些门吧。”
金絮也不管他看不看得见,客气地笑笑,抱着书去下一个书肆。
可当第二间书肆的掌柜问起《温柔新语》由何人所著时,她犹豫几番,最终还是道:“家兄所写。”
掌柜点点头,捋须道:“太南红叶生?此人从未听说过。”
“这是家兄的第一部文集。”
掌柜打量她,“看你年纪不大,兄长便有书著成,后生可畏啊。”
金絮微笑。掌柜继续问:“怎么你兄长不亲自来?让你代劳?”
“家兄昨日便上京了,我只替他将此书送来。”
“原来如此。这书所录是何内容啊?”
“所录......去年京城一家青楼倒闭贩卖了,书中记的是那家青楼中几名女子的言谈。”
掌柜闻言,自书本中抬起双眼,平静的目光注视着她。金絮脸上挂着笑,任他毫无波澜却暗含审视意味的眼神在她脸上割刀子,她努力不让自己空洞的表情被他看出什么。
掌柜盯着她瞧了几息,收住眼神,看向别处,金絮瞬间懂了他什么意思,忙道:“掌柜的,这书中没有写那些事的,所写内容还是比较风雅的......”
“我知道。”掌柜打断她,“风雅?不也就那意思么。最近京里禁书禁得紧呐,不是甚么书都能往外摆的。”
金絮想反驳,掌柜又道:“倒是笑长生未完的书稿你是从何处得来的?你兄长不曾增删过的罢?”
“我......”
“增删便增删罢,留下此书。这个你拿回去。”掌柜将《温柔新语》推回给她。
金絮如鲠在喉,心想不如她将两本书都藏起来好了。
她忽然后悔,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