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自己说的,想不明白的事情就不要想。
于是他不想。
可是念头会自己冒出来。尤其是夜深人静的时候。
他快要觉得不能独自一人躺在床上,不能独自一人待在房间里了。
回到王府往床上躺着,周围静到杀耳朵。梁风立马离开卧房,寻去了老李的房间。
在薄塌上坐下,梁风便道:“金絮与我生疏了。”
李晟听见倒是奇怪了,“金姑娘何时同您亲近过了?”
梁风被老李开头这一问弄得窒息,这完全是个和对男人装模作样同级别的深奥问题。
李晟穿着一身将要入睡的衣裳,脱了鞋袜道:“您还是会对金姑娘的行事有要求,您希望金姑娘照着您的期待去做事。”
“没有。”梁风果断摇头,“我希望她随心而行,别管旁人那么多。”
“那您也在旁人之列吗?”
他张嘴想答却愣住了,说不出一个字。
“您同她是这么说,您同自己也是这么说?”
梁风闭嘴。当做没有听见,再自顾自说道:“我还没有早些反应过来,非要等到她又是凶我又是打我的时候才意识到。”
“金姑娘打您啊?”老李愕然。
“对啊!”梁风告状:“不是我小气,她就是打了我。”
老李捋须,“您是没想到她把您当作了旁人。”
“她还要与我算账。摸一下五百钱。”
“您为何要摸她?”
“不是我要摸她,在她看来摸一下衣服也是摸她了。”梁风展展衣袖伸给老李看。
“然后我和她说,摸我一下一千钱。”梁风道:“我的意思是,她不能和我算账。”
李晟捋着胡须沉吟认同点头。
梁风却忽然想起来,从前金絮藏在王府里的那段时间,他每次回府常常和她说有什么心里话可以同他讲。实际上,以他一月不一定回府一次的间隔,她即便有什么话想说,等见到他,情绪也都过去了。
轻轻淡淡的愧疚在心里浮上来,盖过了告状时的底气。
“是我忽视她了。那句话在我这里也是没有作数的。”梁风自己念道。
“金姑娘未必不能理解。”老李收腿上榻入被窝,索性道:“您想做什么便做什么吧,不说金姑娘,至少您在我这里,您是可以随心而行的。”
老李又道:“不过,您也要有所准备,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关心与重视从来都未必能得到同等的回报,在看得到结果时想想自己最初为什么愿意重视她。”
为什么愿意重视她?梁风反问:“什么样的结果?”
“有好有坏,这就不易知了。”老李拢拢棉被,劝道:“王爷,睡觉吧。”
梁风不是很明白,不过没有同等回报这个事情,他十几岁时就知道了,老李的提醒他并不十分在意。也就是抱怨抱怨的意思,何况老李站他一边,说了他想听的话。
梁风呼一口气,吹熄了桌上的蜡烛。
冯棹台开始宿在宫里。梁风进宫便更换燃到屁股的蜡烛。
储的钱越积越多,已经难以每日清点,冯棹台发起愁来。梁风提议要么每隔三四日才清点一遍,要么按箱数清点而不是按每贯钱清点。
清点方式已经由最初的每枚计数改为了现在的每贯计数,若要再改为按箱清点的话,冯棹台不愿监管放松,有些犹豫。
梁风听说游照同在京没找着尚未受粮价变动影响的区域,已经准备将捐资送来了,到时候不管冯棹台怎么想,放宽清点钱币的方式都是必然。
冯棹台看起来心情不好。
又收一个太监送来的一笔钱,这日午后,夏培带着人来,以皇帝口谕,调走了梁风手里现存的所有捐资。
夏培的说法是,皇帝缺钱了,调用这笔钱再投入市面,继续购买低价粮。
这一下解决了冯棹台的燃眉之急。太学学生开心了。
夏培指挥下人一箱箱抬走捐资,大殿变空了。
冯棹台目送夏培抱着拂尘的身影离去,道:“这夏培,在太监最早送来捐资的一批人里。”
“怎么了?啥意思?”无端端一道提醒,梁风眼皮要跳起来。
“没什么。”冯棹台摇头一笑,“官员卖粮食,越往后卖的价钱越低,要卖的粮食就越多。为了少亏些钱,多数人都抢在前头卖粮,夏培就是其中之一。”
“这样怎么了?”
冯棹台淡淡着道:“相府官员送捐资的顺序是在游相安排之下的,官位低的靠前卖,官位高的靠后卖,大官富裕,更承担得起这样的亏损。”
梁风想了想说:“这能说明太监比较自私?”
“能吧。也或许不能,趋利避害是人之本能。”冯棹台看看他,问:“王爷对游相怎么看?”
“游照同?”梁风摇头,“不怎么看。”
他对游照同的了解仅限于,梁戟起兵前曾安插在朝廷的眼线就是游照同,游照同两面三刀地待在他大哥的朝廷里。
冯棹台听了没说话。
梁风没兴趣谈游照同,更关心:“丞相有多富裕啊?”
“很富裕啊。”冯棹台都不用算,直接道:“大周丞相月俸是二千石,一年就是两万四千石,按如今正常市价,每石粮食八十钱算,丞相年俸总共是一百九十二万钱,取其三成,是五十七万六千钱。”
梁风沉默一会,才说:“好多钱啊。”
“是啊。”
第二天,他就见到了这五十七万六千钱。
相府车架载着钱箱,由游照同亲自送来。
三辆车,为了方便装抬,钱箱都是用的小钱箱,两人便能合力抬起,总共二十箱。
下人们搬东西,游照同支开冯棹台,单独来找梁风说话,上来便道:“应和王殿下,近来可好?”
亲自着车送来,梁风肯定游照同有话要讲,便应:“还好。”边说边打量这位丞相。
游照同应当比梁戟稍大几岁,一副典型文人身子骨,不算弱但也不结实,肚子的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