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餐碟,露出的小臂线条流畅漂亮。
脑海里倏地闪过森冷海面下的枯手,她猛地将薄被捞到头顶,下意识低呼一句。
“夏宇。”
隔着薄被,那道声音闷闷的,即将踏出房门的夏宇疑惑地转头看她,却只能看见一张杏白相间的被子。
“怎么了?”
他听出了她声音里不易察觉出的消极情绪,难得十分有耐心。
脚步声越来越近,江挽辞知道他正在往这边走过来。她眨眨眼,看着眼前被子上的花纹。
“我做噩梦了。”
安静。
脚步声消失了,她知道他此时此刻就站在自己面前。
呼吸,吐气,她听见自己的呼吸声。
唰——
江挽辞掀开被子,一张憋得通红的脸倏地刻进夏宇眼底。
四目相对。
“不是吧大小姐,我说你该不会是那种做完噩梦就会掉眼泪的女生吧?”
真刻薄,江挽辞想,
但她没有生气,因为即便如此他也没有嘲笑她然后径直离开。
在她的认知里,人就是这么矛盾的,铺上纯白的底色,然后在上面泼上黑色的、蓝色的,浑浊的亦或是清澈的。
将自己武装起来的好人,
极致伪善的恶人。
她凝着他的双眸,“当然了,每个人都有表达自己情绪的权利不是吗?”
更何况她还没有哭。
……夏宇没有反驳,愣了愣,也没有答话。
“你知道吗,我妈妈有五个孩子。”
她开始自顾自地讲起曾经从未对任何外人提起的过往。
因为美貌自恃骄矜的女人对待感情亦同样挑剔,三段婚姻是她自认为失败的过往,但作为母亲她却也从未尽善尽美,对待江挽辞更是如此。只因三女儿像她,却也更像生父,在学业上的完美无憾,事事力争第一。
在别人眼里的好女儿,在她心中却是污秽不堪的存在。
“她不喜欢我,我一直都知道的。她会给其他兄弟姐妹念睡前故事,唯独不会给我念。我以为只要我什么事都做到最好,她就会对我好一点。”
但事实上就是无论做得多么好,她都只能被人无视。
“不过仔细想想,她其实也有对我有过情绪的时候。”她停顿了一会儿,“10岁?11岁?我不记得了,突然有一天我发现自己可以隔空取物,我想在这个家里除了我肯定没人能够做到。”
所以她兴致冲冲地去炫耀,将自己以为的小小特长在母亲面前演示。
然后呢,换来的是破口大骂。
怪物,她妈妈说她是怪物。
再后来呢?她就被人带到了铁克合众联盟,参加禁卫军选拔。
真是一段无聊冗长的故事。
她眨了眨眼,眼睛很涩,但是挤不出眼泪,“说出来舒服多了,谢谢你啊夏大帅哥,浪费时间听我说些废话。”
废话吗?
夏宇不觉得,这是一种令他艳羡的能力,自由的,将自己情绪发泄的能力。
最后江挽辞有些困了,她抬起手背揉了揉眼,“我想休息了。但在此之前你能答应我这个病人一个要求吗?”
“你先说说看。”
“从来没人跟我说过晚安,你能跟我说一次吗?”
夏宇下意识看了眼窗外悬日,有些无可奈何,视线里女孩快要睡着,陷在柔软的枕头里,长睫正缓缓阖上。
他声音很轻,带着不自知的温柔,“晚安。”
……
“晚安,夏宇。”
这是他带上门前听到的,更像是一句微弱的喃喃自语。
晚安,夏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