泓,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半晌后,赵泓终于开口,却是问裴晏礼:“裴御史,依你看,朕应当如何惩处太子?”
堂下只剩裴晏礼和太子,裴晏礼又是首告,赵泓问询他的意见,裴晏礼却不轻易作答,低头道:“御史台只管监察,不管刑罚。”
倒是个聪明人。赵泓暗想。
沉吟片刻后,赵泓又问:“此事除了你与宋太师,可还有他人知晓?今日在杨楼街,还有别人看到太子吗?”
裴晏礼实话实说:“微臣不知。”
赵泓便不说话了,手指有意无意地敲着桌案,似乎是在思考,一旁的严公公暗暗揣测,心道陛下怕是动了什么心思了,如今沉默,大概率是在权衡。
他的这点心思,赵曦迎也猜到了,她知晓站在父皇的立场,他定然狠不下心重罚太子哥哥,那可是他膝下唯一的儿子。宋太师的地位摆在那,即便他有意拦责,父皇也动他不得,动了,是会叫天下人指责的。
只有裴晏礼。一个刚入官场的青年来当替罪羊,最合适不过了。
赵泓平静地注视着这个如青松般的年轻人。
裴家并非世家望族,在昱都盘踞的时间不长,便是如今裴延松位居左相,裴家的势力在京城也未形成气候,若真是铁了心要动一动裴晏礼,想必也掀不起多大的风浪。
但赵泓到底是不忍心,一来裴相功高望重,是国之栋梁,他不想寒了他的心,令君臣生罅,二来若真是因为太子犯错而动了裴晏礼,天底下怕是再不会有敢说真话的年轻人了。
大昱这些年正缺这样的人才,赵泓没办法因为一己私念就断送这样宝贵的人才。
可太子有顽疾在身,太轻的刑罚不足以交代过去,若是罚得太重,太子随时可能会有性命之忧,这也是赵泓绝对不敢拿去赌的。
这般局面委实让人头疼,赵泓思来想去不得结论,干脆命一旁的严公公:“去把温国舅请来。”
“是。”
“不必了。”
严公公的人还未出御书房,就听门口传来国舅温季的声音:“臣温季,参见陛下。”
温季是皇后温氏的长兄,也是朝廷的右相,虽然品级上比身为左相的裴延松矮半级,但因着他国舅爷的身份,在朝廷上可谓是说一不二。
赵泓见了他,就跟瞧见救命稻草似的。
入殿之后,温季立刻禀明来意:“臣在来的路上已经听闻太子之事,惟恐陛下仁厚,不忍管教。外甥做了错事,臣这个做舅舅的也难辞其咎,既然陛下于心不忍,便让臣来亲自管教吧。”
赵泓心里一颤,下意识问:“你……打算如何管教?”
温季没说话,只从袖中抽出一把戒尺,看着跪立在地上的赵曦迎,咬咬牙,抬手挥了过去。
戒尺落在赵曦迎单薄的背脊上,一声闷响,赵曦迎猝不及防地弯下腰,刚要呼痛,就听到温季低喝一声:“跪好!”
赵曦迎强忍着眼泪和疼痛,重新跪直,她刚起身,戒尺又重重落在背上。
两戒尺挥下来,赵曦迎头顶冒着汗,整个人都忍不住颤抖起来,屋里的内侍不忍再看,而屏风那边的赵泓,也有些坐不住。
温季猜到赵泓的心思,沉声开口:“陛下,我大昱的天子犯错,都当与庶民同罪,何况太子?他今日做了这样的错事,若是不严加管教,将来岂不叫天下耻笑陛下、耻笑皇后娘娘教子无方?”
说罢,便又挥起了戒尺。
三尺下来,赵曦迎痛得几乎直不起腰来,汗水从她脸上淌下,夹杂着眼泪落在地上,她头一回知道,原来素来最疼她的舅舅打人是这样疼。
“跪好了!”
又是一声厉喝,温季的声音在她耳边回响:“男子汉大丈夫,敢做便要敢当。腰杆挺直了,不许折了我们温家的脊骨!”
赵曦迎脑瓜子嗡嗡的,心想可去他的吧。她今天这样狼狈,温家得负至少一半的责任。
可赵曦迎说不出话来,她受不住了,趴在地上喘气,温季便拎着她的后领把她从地上提起来,命她跪直。
打了足足七下之后,赵曦迎终于受不住,晕过去了。
闭眼前,她又看到了那个逆着光站的白面罗刹,他的脸长得那样白净,却偏偏穿着一身绿色官服,不苟言笑的样子,活像那幽冥界索命的厉鬼,让人又惧怕又讨厌。
赵曦迎死死盯着那道身影,用她昏厥前最后的意识恨恨地想:这梁子算是结下了。
剩下的一半责任,得你来负啊。
裴、晏、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