猊兽的是陶少主?”
妇人浑不在意他语中质疑,依旧一幅笑模样:“陶少主居功至伟,老太婆怎敢胡言抢功?只是此战波折诸多,险象环生,是靠众人齐心协力,方才将金猊兽拿下。陶少主一剑削其头颅固然英武不凡,但若没有沈仙子舍身在前,刺瞎妖兽双眼,焉知能否有那绝好的机会呢?”
她话一出,凉台上一阵沉默。
有些人半信半疑,这姑娘身法轻灵不错,能一路过关斩将杀入终试,本事一定不容小觑,可当真如那妇人所说,有如此奇绝之资吗?
另有些人想得更深些:大庭广众之下,对陶家少主的功绩轻描淡写,甚至抬出那无名小辈来压他一头,况且,还对天南道一战所知十分详细,这人究竟是……
不容多思,巳时已到。
放川城楼之上,一口大钟沉沉敲响。榜首之争,已箭在弦上。
嘈杂声中,那妇人利落站起,只见青光一闪,藤椅已变为她手中藤杖,在地面重重一落,竟是有雄浑之声层层荡开,震得在场诸人皆顾不得说话,纷纷回头朝凉台方向望来。
她朗声道:“托诸位赏脸,来观我雍州放川命台论剑榜首之争,吕某有失远迎,只好在此谢过了。”
旁人尚不觉有什么,毕竟吕氏作为东道主,每届论剑都会出席。凉台上几位倒是齐齐心中暗呼:这家伙果真不是寻常人物,听她口气,分明是雍州吕氏家主,“炳仪君”吕素之!
瞻命台上,两人已接受完查验,确保并未携带剑试禁物,此时闻言,都转身向她一礼。雍州州主拱手回礼,她讲话声音分明并不很大,可每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如在耳边:“这些日子来,得见如此之多青年才俊、剑客豪侠,老太婆我方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二位连战皆捷,今日咱们只待大开眼界了。”
崔行初彬彬有礼道:“自当全力以赴。”
沈怀臻微微颔首躬身。
二人再次相对而立时,气氛已隐隐有了变化。
那是一种很低的威压,静静从虚空中心蔓延开来,仿佛雨打湖面的水波。修为低者,在这威压中已隐隐感到不适。
崔行初率先拔剑出鞘,此剑乃是崔氏宗主崔渐风特意着人为长子打造,称为“松鹤”。此二字祥和旷达,似乎与三尺青锋并不相配,但他甫一出手,立刻叫众人明白,此名不虚!
只见他稳稳立在原地,神情平静,自有一股淡泊之气,轻捷的步法一迈,长剑闪电般递出,淡泊之中又锋芒骤现,稳如青松深根扎于地面,迎风不倒,灵如仙鹤振翅掠过长空,凡鸟莫追。
仙鹤乃是崔氏一族家徽,旁人见了他这手好剑法,皆心中赞一声崔氏后继有人。
也有人暗生疑惑,崔行初既有如此才能,怎么第一次报名参试时,竟没听说最后名列几何?
相比之下,那姓沈的年轻姑娘起始几个回合都只守不攻,未免略显逊色。在场不少人也看过她之前的比试,知道她表面看起来波澜不惊,但其实剑风凛冽,出招冷酷,一贯走的是速战速决的路子,就算今日对手实力最强,也不至于瞻前顾后起来吧?
酒肆凉台上,那负剑女修疑道:“她怎么不出招呢?在等什么?”
同样心怀困惑的人接话:“或许在试探吧,总不会一开始就出杀招。”
众人正各怀猜测时,忽有一道清朗带笑的声线响起,语气轻松道:“她已经在出招了。”
几人皆不解其意,唯有吕素之略略转首,饶有兴趣地上下打量着发言者。
说话的就是刚开始称沈怀臻“好年轻”的那一位,现在看来,他自己分明也很年轻,俊秀眉眼间有股少年人特有的飞扬神采,仿佛世间万道都正待他追寻,又仿佛天下一切皆可为掌中之物。
方才那一句话,吕素之已听出他聪慧,还有心试他一试,只道:“这位小友说得倒有意思,不知该做何解?”
那少年耸耸肩,似乎无意于借此良机在吕氏宗主面前展示才能,身子前倾,托腮倚在凉台木栏之上,一双漆黑眼瞳紧紧盯住台上来回,某一刻手指点出:“瞧,姓崔的已上套了。”
众人不由循声望去,只见两道人影缠斗更紧,出招更密,乍一看实在是瞧不出什么关窍。
不过也怪不得他们,就算是此刻台上的崔行初本人听到此言,也要疑惑一番。
他出身世家望族,从小天赋努力都不逊于旁人,此行就是誓要折桂而归的。面前这位沈小姐,族中管事更是差人把她上到师门,下至家门的全部信息都一分不差地搜罗起来,就是为了大公子能得这个榜首。
沈怀臻虽姓沈,却只是沂州沈氏一支名不见经传的旁支之女,父母早亡,没听过有什么成就。师门华溪堂也普普通通,淹没在十二州大地上千百小宗门之中,与梁州崔氏相比,实在不足挂齿。
但他并未轻敌,从先前的比试中得知她是个招招酷烈、速战速决之人,便一开场毫不犹豫抢占先机,打算挫败她一路连胜的锐气。
可是……
没有的东西,要怎么挫?
他原以为沈怀臻此战要么锋芒毕露,快剑连招杀出气势,要么保守开局,养精蓄锐摸清底细,但无论如何都想不到她竟是左躲右闪,一退再退,鞋跟一度踏上白石台边缘,险些便要一步踩空,被逼出台去!
他心知可能有诈,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如此良机不可不试,手腕一提便朝她跃去。可她脚尖轻点,身子一旋,不知怎么个巧妙角度,刚好避开他长剑破空刺来的一击。崔行初并不气馁,依旧稳扎稳打,可心里始终存着个疑影:她不可能一直这样躲下去,她有什么计划?
开局十几个回合下来,可以说的打得颇无趣,两人剑锋几次交击,均是一触即分。崔行初微微皱了眉,心说难道她的战术便是在此?不温不火反复搅扰之下使我战意消磨放松警惕,而后再一举进攻?
心念电转间,他不欲拖延,出招愈狠,剑意更盛,就算她只会避让,也要逼得她拿出真本事避让才行!
秋风中,碧空洗净,长天一色。
青松垂首,飞鹤遁远。苍茫风声中,那股淡泊悠长的锐气渐渐褪了,取而代之的是老松遒劲,隐鹤无形,一道钝重的剑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