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身裸体躺在伊格内修斯怀中,露西亚听见他的心脏如同在一具狭窄的棺材里跳动,稳定但空洞,就像根本不存在一样。她突然意识到,这么多年来,他的确是一直在以她的名义做一切,这是危险而恐怖的事实。
她喃喃道:“这已经超出爱的范畴了,这是执念……任何感情都不会持续七年之久,而且,我们这七年间没有见过一次面。”
“我相信这就是爱。”
露西亚摇摇头,“看见那些东西,我是说梦境,你真的不感到害怕吗?对我。”
“害怕。所以我每次都会回忆你对我说的那些话,和你说那些话时的神情,一遍又一遍。无论梦里梦见什么,在我眼中你一直都是鲜活的。 ”
“你知道自己根本是在爱一个虚幻的东西吗?你只是在爱记忆里的我了。”
“没有,今天我又爱上你了。”
露西亚发觉自己无法反驳他的话语。因为爱是发自于他内心的,和她没有丝毫干系,她既不能粗暴地否认,也不能直接地肯定。
“你的裙子在黄色的花丛里很显眼,孩子们跑向你的时候你的眼神也很温柔,你抱着他们就像抱起一只小猫。你和我说话的声音和神情和记忆中的不一样,但我再一次爱上你了。一想到你是具体的、温暖的、能够触碰到的,我就更爱你了。”他的声音很温柔,和刚见面时的判若两人。冷漠刻薄的语调在他们的意识产生交融,身体产生联系的开始便消失得无影无踪,现在,他又是她记忆中的他了。
她抿得紧紧的嘴唇终于松懈下来,起身准备把衣服穿上,边说:“好吧,你可以在这里待三天。或者待到你厌烦为止。”
“那么你呢?”伊格内修斯伸手把她拉回来。
露西亚深吸一口气说:“我会陪着你,直到你厌烦。”
伊格内修斯对她还未搞清楚状况有些许无奈,“露西亚,我没有那么多待在这里的时间,我是来接你的。”
“我不想做公爵夫人,我可以不结婚。”
“那我们就不结婚。”
露西亚发现,自己现在完全无法与伊格内修斯沟通,他只是用温柔作为伪装,包裹了那些执拗的,如同棘刺的情感,他一直是个不达目的不罢休的人,从未改变过。
于是她没了办法,“我不能保证我会爱你。”
“那你今天就不会让我留宿了。”这时,伊格内修斯环着她的腰,亲吻着她的脊背,不再提这件事,而是突然扯上工作。
“我是把那些工作推开来找你的,我没那么多时间呆在陌生的国度。你曾担心我毁掉历代魔法师的结晶,真不巧,被你预言中了。”
“那么,你现在在做什么呢?”露西亚转过身来面向他。不用他说她也知道,他将会重组森都尼亚大会。只不过,是破例引入世俗王权的力量作为管辖,还是他全权处理一切事物,她不得而知。
伊格内修斯没有掩饰嘴角那抹得逞的笑容,“我申请进入战时状态,让军队入驻森都尼亚,并把魔法师们集中起来一个个排查,得到了一份名单。名单里的人有些有确凿的叛离证据,有些是无辜的,有趣的在于,大家总是召开例行会议,寻求更好施展魔法的办法,因此看起来所有人都是一个整体,除了我以外,没有人知道哪些魔法师是真正无辜的。如果你和我回去的话,这些无辜的魔法师就不会被杀死。”
露西亚眼里的光被他的身影遮住,她的脸色一下变得苍白,撑着自己坐起,“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伊格内修斯点头,他一直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如果这就是你说的爱的话,你真让我失望!”
“为什么不肯回到我身边呢?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我不会阻碍你,以后,也不会再有人把我们的故事当作谈资了。露西亚,我向你保证,在王都你可以同时得到自由和安全。”
“无论在哪我都是自由和安全的!你到底在想什么?”露西亚不解地盯着他的眼睛,“我明明已经回到你身边了,你还想要什么?”
“我想要离你更近点,想要你一直一直在我身边。”
小镇上的孩子们之间流传着一个故事,他们的老师在一个夜晚被统御阴影的魔鬼带走,那个魔鬼伪装成圣城祭司的模样掳走毫无防备的老师,把她塞进马车,踏着浓重的夜色在空中飞驰。他所驾驭的马匹正是窃星贼,它踏着星星就像踏在马赛克地面上,但老师却无法从天上再看一眼孩子们。在抵达目的地后,魔鬼把她关进高塔,于是他们再也无法见到她。这一切都是因为那天他们在魔鬼面前哭得太大声了。
和他们的传说既类似又有所不同,露西亚在回到王都后,的确直接被带到黑橡木街的府邸去了。伊格内修斯真找出精装版的《飞跃群山之路》和初版印刷的平装本,让她在封面上签字。他把F的剪报也拿出来给她看,这时,她才知道,原来F曾经写过那么多篇文章,重生后的文风由于经历的和眼界的不同的确有所变化,但好在是思想变得更为通透和灵敏了,这也算好事。
“我想看你把这些出版成册。”伊格内修斯说。
“我会联系出版商的。”露西亚接过它,“但我不会住在这里。你知道的吧?”
“我知道,你得有一间自己的房间。但就在这里住到你厌烦为止吧。”伊格内修斯的心情从回到她身边开始变得轻快,在和她说话时也嘴角噙笑。露西亚和他暂时共用一间书房,他回复信件时从不回避她,会客前也会询问她是否愿意和自己一起,她从来没有答应过,所以他总是在会客的间隙悄悄溜到书房,和她汇报客人什么时候离开,如果客人要留下来吃饭,他会让仆人把露西亚想吃的送过去。
和她想的不同,伊格内修斯也鲜少举办沙龙或者舞会,除非是必要的社交场合才会忙碌地安排一切。在他举办舞会的时候,露西亚同样一点也不参与。有时,她会在宅邸内闲逛,因为分不清方向,有些地方她去过一次便再也找不到。令她印象最为深刻的是一条挂满她的画像的长廊,正如伊格内修斯所说的那样,他的确收购了所有克林索尔在那段时间的画,还把她自藏的那幅也挂上去了。
看着那些画,露西亚突然觉得自己笔下的世界成为现实,以往她只能透过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