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裕正色道:“不是都说过了吗?青州的慕容氏牧场,收归国有,汉人豪强大族的土地,暂时保持不变,然后这些国有的牧场,由世家大族代管,慕容氏的族人,分配到各个牧场,但不分配牧区和牛羊,算是租借国有资源使用,要靠打仗得军功和赏赐来攒钱置业。” 王妙音的秀眉一蹙:“还有呢,我要听你的全盘计划,不止是青州一地,而是战后的整个大晋。” 刘裕澹然道:“未来的五到十年内,都是平定天下,北伐收复失地的时期,也是我们大晋的文武两个集团,合作互利的时期,我不会去马上对世家高门的既得利益下手,也不会改变现行的模式,仍然可以让你们世家大族从军或者是供应军需,以此立功得爵,有爵位就可以多分到土地,可以吸纳无地的流民,新征服的民众,这些我都可以继续保留。” 王妙音点了点头:“朝中的权力,还是现在的分配模式吗?” 刘裕回道:“是的,朝中的权力,未来的几十年内仍然是由世家大族和京八党分享,至于以后培训出来的吏员,新士人,因为他们没有立功,不能直接进入朝堂,我会安排他们在新征服,新收复的地区,从事最艰苦也最基层的工作,这些小吏之事,想必你们世家子弟也看不上吧。比如在这青州以后深入到乡村,当村长,里正,一个人去面对几百户异地的百姓,甚至是异族,你们愿意吗?” 王妙音的嘴角勾了勾:“任务艰巨,危险重重,收益又很少,这些是吃力不讨好的事,恐怕没什么世家子弟愿意去做。” 刘裕看向了刘穆之:“那你说会不会有人去做?” 刘穆之平静地说道:“世家子弟当然不会去做,因为他们不用做这等流外小吏也能过得很好。但普通的士人,就难说了。尤其是那种家道中落,家境贫寒的这种,现在这样的人在新办的庠序,乡学里可是有成百上千的,他们连学费都出不起,是国家出钱,让他们学习在基层收税抽丁之事,劝课农桑之法,只要能坚持下来的,肯定不会让自己的所学,无用武之处。” 刘裕点了点头:“很好,当上个吏员,就有成为官员的可能,如果有了官身,就有了士籍,以后可以免役减税了,我当年从军北府,就是因为给刁逵陷害,夺了我里正之职,从此要全家四口人交税,难以为继,才跟你结伴投军的。” 刘穆之哈哈一笑:“我比你好点,娶了个世家之女,也跟着沾光可以免役,不过,我们都是当年穷得家徒四壁,又不愿意从事农事,不会经商,所以才得从军挣钱,补贴家用,老实说,要不是北府军的军饷是平常部队的三倍,我们也不会想着靠这点军饷来支撑家庭的。” 刘裕叹了口气,看着王妙音:“你看,当年我们为何参军,你作为高高在上的世家小姐,是不知道的。如果当年你就那么嫁给我了,恐怕要跟着我吃苦,不一定是好事。” 王妙音摇了摇头:“且不说当年你要是跟我完成婚约,肯定得是你来谢家,而不是我去你那里,就算退一步,相公大人答应是我进你刘家的门,也一定会考虑到这点,给我大笔丰厚的嫁妆以作家用,再怎么说,不会让我跟着你受苦。” 刘裕摇了摇头:“你如果进我刘家门,那肯定得跟我们同甘共苦,我是不会接受外来的捐助的。要那样我还不如做你谢家的上门女婿。” 王妙音正色道:“这不是一个生活的问题,而是涉及谢家的尊严和脸面,如果你作为我们谢家看上的未来可用之才和力排众议招来的夫婿,连老婆的日常生活也维持不了,那我们谢家就无法再领导世家,很快,你在军中也不会再有机会,如果是王国宝,刁逵这样的人掌军,你还有出头之日?恐怕连命都保不住了。裕哥哥,人得向现实低头,再怎么有大志,力量不足时,该退让的也得退让,就象我们的婚约,最后也是不得不解除。” 刘裕叹了口气:“是的,哪怕是现在,我们也得互相退让,找一个双方都能接受的未来。我知道,现在我们需要的是团结,世家高门,包括我们京八兄弟的想法,需要时间去慢慢地扭转,未来的那些想出人头地的士人,在多年为吏,做出贡献之后,可以开始得到大量的低等爵位,到了这个时候,才是真正能让你们世家大族作出改变的时候。” 王妙音澹然道:“那得看以后的发展了,也许,世家高门会提前下手,在这些底层士人起势之前,就把他们收归门下,成为宾客,幕僚,这些也不是你能控制的。” 刘裕笑了起来:“就算如此,也不是坏事啊,总归是有一大批新人进入权力的体系,开始能分权治国了,世家高门不管如何,都无法再独自拥有知识和文化,京八党也不可能永远只有京口一处,我要的就是这样的国家,不是说人人都平等,而只是人人都有接受教育,出人头地的机会。至于这机会的大小,肯定不是完全一样的。” 王妙音点了点头:“这是好事,国家要越来越强大,那确实得有更多的人有治国安邦的文武之才,只不过,你除了授人才能,更需要建立起一个稳定的体制,能确保这些人不把才能用在歪处。就象郗超,桓玄这样的人,你能说他们没有才吗?有才无德,才是真正的天下大患啊。” 刘裕正色道:“你说的德,是指象现在的世家高门这样,建立起了稳定的秩序,而且愿意遵守?” 王妙音点了点头:“世家不是一成不变,也接受竞争和挑战,就象我们谢家,也是有起有落,但你能保证,你这样新培养起来的后起之秀们,他们能做到相公大人那样,为了国事而暂时退让,甚至放弃权力吗?如果你做不到这点,甚至你本人做不到这点,那最好还是不要轻言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