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姐姐名叫阿楚,我的家里没有她任何一张照片,养母也很少提起她的名字。她是我们家的禁忌,仿若是一个不祥之物。
然而自小在孤儿院长大的我,对这个姐姐还是内心充满了好奇。我常常趁妈妈出去买菜的时候,偷偷地用家里买给我的电脑,搜索关于姐姐案件的报道。
亲戚邻里们都觉得姐姐十恶不赦,他们说姐姐是一个白眼狼,是一个人品有问题让人寒心的孩子,但不知为什么我觉得姐姐很酷,同时我也常常莫名对姐姐感到心疼。
我常常幻想,如果我能早一点认识姐姐就好了,如果我们能早一些相遇,如果她能向我倾诉她的不快,那么我会不会伸出我的手将她搭救呢?
母亲总觉得我的姐姐是一个彻头彻尾的蠢货,可是我不这样觉得,我觉得姐姐活得很压抑。
我在网络上看过姐姐的绘画作品,她有着世界上最细腻的情感和一双生花的妙手,可她却被母亲常年关在一个看不见的笼子里。
母亲不想让她成为更好的自己,她只希望姐姐变成与成功男人完美匹配的合适女子。母亲不希望姐姐有自己的思想,她只需要姐姐做一个符合她心意的孩子。她希望姐姐成为一个千篇一律的复制品,她不允许姐姐和其他人有任何不同。
母亲说姐姐的晚婚让她在亲戚面前丢了许多面子,母亲当然急着把她打发出去。我觉得母亲和姐姐之间更像是一种投资关系,母亲用金钱和养育投资了姐姐的未来,结果到了母亲该回收收益的时候,姐姐却迟迟不肯让母亲变现,导致母亲面临亏损的风险。导致母亲无法从一个付出者、养育者阶段,顺利过渡到一个收获者、养老者的阶段,这是母亲失望的根本。其实我能够意识到,母亲对我也是这样的一种投资,虽然表面上看起来母亲更爱我,但实际上,他在利用我赚回她在众人面前丢掉的面子。
面子这两个字一向很沉重,它无声又无形,可是却让人如同背负一座大山,压得人喘不来气来。母亲自姐姐出事之后就是背负着这样的大山一天天苟延残喘,直到遇见我。
母亲是我的救赎,我也是母亲的救赎。我们是彼此最亲近的人,同时母亲也是我的投资方,我们是相互关爱互相利用的关系。虽然我对我们本质的关系很清楚,但我毕竟受了母亲的恩惠,我还是会好好的做母亲的儿子。
我想做一个优秀的人,与其说为了母亲,不如说是为了我自己。我讨厌被抛弃,我讨厌被管束,我讨厌命运不能由己的感受,学习是我唯一的出路。
那帮衣食无忧的人总是高高在上的说什么学习无用,可是他们却从来都不提,对于穷人和孤儿来说学习是一条最稳妥的路。当然,我指的学习并不是一般程度的学习,而是头悬梁锥刺般的发奋苦学。因为在我看来成绩一般的好没有任何用,要好就是最好,这样未来我才可以考取顶级的大学,我才可以逆天改命,顺带也成全母亲的心愿。
这个女人可悲又可怜,她很愚蠢却自以为聪明。她就像是一只自以为能搬动一座大山的自大蚂蚁,我无法共情她。
我对于高明达哥哥也很感兴趣,我时常会泛起一股冲进高墙里去探望他的冲动。高明达或许并不知道我是谁吧,我觉得他也不会高兴见到我,毕竟我是姐姐的替代品,母亲的下一个实验工具。
前阵子我在学校食堂吃午餐的时候看到电视新闻报道,明达哥哥的母亲因受不了儿子进监狱的打击已经住院,这是多么可怜的一家人。
我看了庄宇记者写的连载报道,明达哥哥小时候曾被同学们集体校园暴力,其实我在被妈妈收养之前也曾有过这样的经历。
我曾因为考试的时候不肯给后座的男生看试卷,而被他领着一群小流氓堵在校门口暴打。他们撕坏了我的校服,他们骂我抢风头,因为我在学校里每次考试都是第一名,因为学校里有很多女孩子都喜欢我。
他们真的很幼稚,他们因为家境优渥低分进入这所重点高中。可我呢,只能凭成绩。
他们念书无需努力,家产多得三辈子也吃不完。可我呢,如果不努力,未来就会没有饭吃。
不是我多勤劳,多爱出风头,而是我在命运的车轮前面跑,如果不拼尽全力下一秒就会被碾压致死,我别无选择。
他们什么都不懂,每天都把时间花和心思在研究限量球鞋、足球赛事、明星绯闻、香车美女上面。可我呢?我必须得珍惜我的每一分钟,因为我今天努力的程度决定了我后半生的命运。他们是永远都不会懂得这种感受的。
那时我还没有被母亲收养,日子过得很窘迫。我有两套校服,一套是两年前和孤儿院的弟兄在旧货商店淘的,那时候我个子小穿着正好,现在裤腿已经短了一大截。
另一套算是学校间接奖励给我的,我参加市里举行的物理竞赛拿了第一名,校长奖励给我一副他的墨宝,可我还没有富有到独自能拥有一面能悬挂校长的白墙,留它自然没用,于是我便找到了教导主任。
我跟教导主任说我想拿校长的墨宝跟他换一套校服,教导主任很诧异地问我为什么能说出这种话,我反问他,你平时不是对校长崇拜至极吗?每次校长挥着毛笔题字的时候,你都不在一旁卖力鼓掌喝彩吗?难道你不喜欢校长的字?我转身要走,教导主任把我留住了。第二天我便拥有了一套教导主任儿子淘汰下来的校服,可惜没穿多久就在校门口遇到了这群小流氓,好好一身衣服被他们硬生生撕破了。
我自己用针线连夜补好了校服每天穿着上学,那帮撕我衣服的人站在校门口扯着嗓子嘲笑我是个身上带着补丁穷鬼。大家都用怜悯的眼光看着我……
班里的女生见我要么是穿带补丁的校服,要么是穿胳膊腿都短了一截的校服,便集资给我买了两套新的校服。生日那天,当收到校服的那一刻,我的眼泪夺眶而出。我心里很感动,同时也为我自己的贫穷感到羞愧和耻辱。
女孩子们真的很美好,我从小到大的成长中接受过很多女孩子善意的帮助,只是想到未来她们都会成为别人的老婆,我就会觉得很为他们心痛。可你若问我自己将来娶不娶老婆,我的答案是会,我会娶老婆,为什么不娶呢?我只是个自私的普通人罢了,这样的好事我为什么不让它发生呢?
唉,所谓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