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周一三五是阿楚上门教母亲学画的时间,因为母亲丝毫没有绘画基础,阿楚选择油画棒作为教学工具。阿楚为了给母亲建立信心,开课之前首先给母亲做了一个简单的示范,明达和母亲见阿楚拿着油画棒在一张裁好的画纸上简单勾抹几笔,便逐渐形成了一副日头在海面初升的景象。
母亲双手捧着阿楚的画惊叹,原来画画竟如此简单,她看着手上这副小小的画,既似沐浴在晨光下又似游曳在海洋里。
明达明白画画没有那么简单,只不过是阿楚为母亲选了一种合适的示范方式。
母亲跟阿楚学满一个月的那天傍晚,阿楚鼓励明达将母亲的作品放到二手物品网站上出售。明达问母亲如何标价,母亲说每幅画标价一元,运费买家自付。
第一天上架时自然是无人问津,第三天傍晚有人一起拍走了两幅。即便母亲的绘画作品只卖了两块钱,还不够收回成本,她依然开心得像个小孩。
周五后晌,阿楚照旧上门教母亲学习画画,明达见阿楚又给母亲带了许多绘画用品,便问阿楚这些东西要多少钱。阿楚摇摇头说是在家里随手拿的不需要明达付钱。
母亲和阿楚两个人一起在客厅专心致志的画画,明达在厨房水龙头前哗啦啦地洗从镇上带过来的水果。
彼时空中猛然传来一声椅子腿摩擦地板的尖锐声响。
“阿楚,你家里有人吗?”母亲困惑地抬起头问阿楚。
“阿姨,我家里没人。”阿楚掏出手机打开监控画面递给母亲。
母亲接过阿楚递过来的手机低头察看,阿楚家中果然是空无一人。
“阿姨,我陪你去楼道里找找噪音的来源吧。”阿楚起身放下手中的画笔。
“好。”母亲披了件衣服同阿楚出门。
阿楚陪母亲一层一层地仔细排查声音的来源,最终发现原来是隔壁单元的邻居违规在家中开了个补习班,母亲这才明白原来家中不时传来的拖拽椅子声音来源并不是阿楚。
母亲又对阿楚讲起夜里楼上时不时传来的玻璃弹珠声音,阿楚闻言在网上给母亲找来了科普视频,专家在视频中解释许多人夜里听到的弹珠声音,其实是楼板内部的钢筋在水泥空洞之中作祟,母亲看了视频之后如释重负,同时也意识到她一直以来都误会了阿楚。
阿楚持续教了母亲大半年的绘画,年底说服母亲加入了社区里的老年绘画班。母亲在老年绘画班里交了许多的朋友,她不仅学画同时还兼学书法和唱歌,每天都过得十分充实。
明达打算让母亲长期居住在陆城,他渐渐意识到城里生活对母亲的康复很有好处,健康积极的生活环境对母亲来说胜过于各种名称拗口的药剂。
周三明达照例返回镇上打家具,最近镇上有好几个小青年预备结婚,明达手上的活多得排不开。
“明达,在家吗?”明达正在锯木料的时候依稀听到有人按门铃。
“五婶,你来了。”明达摘下木工手套抖抖上面的木屑。
“明达,你要不要花钱买个外国媳妇,十五万一个的漂亮货色,唯一可惜就是语言不通,但这也没啥关系,只要她安心在咱们镇上老老实实生活个三年五载语言自然就通了,保不定还能给你生下个小混血儿?”五婶神秘兮兮地冲明达挤眉弄眼。
“五婶,女人又不是商品,怎么可能买卖呢?”明达听到五婶的提议目光一沉拉下了脸。
“傻孩子,你还当你自己是个毛头小子?你二十八了,可不小了!五婶是疼你才大老远跑过来告诉你,你这个榆木疙瘩脑袋咋这么不知趣!”五婶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
“五婶,你走吧,我高明达宁可打一辈子光棍也决不会花钱买女人,我不想侮辱女人更不想侮辱自己!”明达气急败坏地赶走了五婶。
隔天高明达要打一辈子光棍的消息便像水中涟漪一般在镇上荡漾开了,镇上那帮小毛孩每逢在路上见到明达出现,便扯开嗓子光棍儿光棍儿的叫得欢。
冬至前一日明达参加了初中班主任许春山的婚礼,许老师近几年也走上了明达父亲赌博的老路,房子输了,工作丢了,原配跑了,小日子过得紧巴巴。
许春山几乎通知了所有他教过的学生来参加婚礼,他想自己勤勤恳恳做了二十年的园丁,如今已是桃李满天下,千把号学生里肯定能有不少人愿意给他这个老师三分薄面。只要孩子们多多少少在他婚礼上意思一下,他积少成多,手头上就会松快许多。谁承想他教过的所有学生中只来了明达一人。
“许老师,师母,新婚快乐!”许春山敬到这一桌时明达连忙起身祝福新人。
“高明达,你是个有情有义的好小子。”许春山对高明达竖起大拇指。
“老许,此话怎讲?”镇长眼中不由得对明达多了几分打量。
“镇长,我婚礼通知了我所有……所有……教过的学生,千把号的人里面……只来了高明达一个,你就说高明达是不是个好后生?”许春山酒喝多了话说得含糊不清。
“好孩子,老高应该为有你这么个好儿子骄傲!”镇长重重地拍了几下明达的肩膀,仿若即将将他送上战场。
“小三子,你过来!”镇长挥手朝人群中吼了一嗓子。
“二叔,您叫我?”一个细瘦的平头青年小跑着穿越人群来到明达桌边。
“明达,我和你爸是老相识了,今儿叔有个事要拜托你,这是我二哥的儿子,大名叫孔由,乳名叫小三子,这孩子高手毕业以后一直游手好闲,我想让他学一门正经的手艺,你愿不愿给叔一个面子收我侄儿做徒弟?”镇长一本正经地拜托明达。
“当然好啊,正好我一个人忙不过来,只是木匠是个累活,您侄子能吃得消吗?”明达目光落在平头小青年瘦削不堪的面颊。
男孩的颧骨正中有一道月牙形的刀疤。
明达不知为何觉得眼前这个青年的脸庞对自己来说分外熟悉,他的脑海当中似乎存留着关于男孩面颊上这道伤疤的旧日记忆。
明达将记忆缓慢重播一步步倒回过往,他微微一闭眼,仿若又重回到七年前被那群孩子围攻的场面。
那个领头男孩威风凛凛地站在石堆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