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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17(1 / 2)

饭菜很快摆好了,女人从柜子里取出一瓶白酒,壮壮给明达斟了满满一杯,女人盛好饭端起酒瓶也给自己倒上一杯。

“小兄弟,我们娘儿俩敬你一杯。”女人落座便举起酒杯。

明达连忙小心地端起面前满满当当的酒杯,一旁的壮壮也像模像样地举起汽水瓶。

明达自小从来没有沾过酒,一口白酒下肚,只觉得胃里升起个小暖炉,嗓子如火烧。

“小兄弟,你叫什么?”女人将一缕垂下来的头发掖到耳后。

“我叫高明达。”明达放下手中的筷子回答。

“明达小兄弟,你多吃菜。”女人捶了捶自己肩膀摘下围裙。

“好的,姐。”明达点头。

女人嘴上叫明达多吃点她自己却不怎么动筷子,明达总觉得她有心事,果然,女人抿了几口酒眉头一蹙便开始讲起自己的身世。

女人名叫樊红杏,男人三年前死了,女人这三年里一直独身带着儿子生活。她不仅要照顾儿子壮壮,同时还要照顾年迈的父母和两个不懂事的弟弟……

明达坐在那里安安静静地听红杏讲了许多她这些年来的心酸事。

红杏讲她如何被镇上那些下半身动物揩油。

红杏讲她是如何被镇上那些长舌头男女说三道四。

红杏讲她申请补助的时候如何遭到镇上会计种种刁难。

红杏讲壮壮在学校里受欺负,她去学校找教导主任讨说法,教导主任是如何舔着他那张猪脑花一样沟壑密布的老脸约她去旅馆谈谈……

樊红杏讲着讲着眼睛里蓄满了泪,明达眼眶也跟着红了起来。

明达在心中想,原来哪一个性别都是不容易的。

那以后明达每晚都会把壮壮护送到镇北125号门口,樊红杏家是127号,余下的路壮壮不到一分钟就可以走到。明达之所以不把壮壮直接护送到家门,一是怕樊红杏误会他喜欢她,二是不想给那些长舌头男女私底下议论来议论去。

明达很疼壮壮,壮壮贪嘴,明达就常常给壮壮买零食。壮壮胆子小,明达就在赶集的时候给壮壮淘了一把护身弹弓。壮壮身上的衣服又脏又旧,明达时不时地在网上给壮壮邮购一些又便宜又好看的衣服。

大抵是因为自己小时候常常被欺辱,明达最见不得其他小孩和自己有同样的经历。明达一直都弄不懂,那些看似很顽劣的孩子究竟为什么非要找一个欺负对象?明达想不通,他们欺负别人到底是为了博得众人关注填补内心所缺,还是在单纯的发泄情绪。

那年过年樊红杏送了明达一件外套,樊红杏说这外套是她用很多年前存的一块布料自己做的,这身衣服她没花一分钱,只是花了个把钟头的时间。

“明达,拿着!”樊红杏从自行车筐里抽出一件式样新潮的外套递给明达。

“我……我……”明达双手不自在地揉搓着裤管,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他既羞于收人的礼物又担忧辜负了人家的一片心意。

“我什么我,姐给你,你就拿着!你好意思就让姐这么双手一直举着?”樊红杏被明达别别扭扭的样子气笑了。

“那我收了……谢谢,姐。”明达脸上热烘烘的。

冬日夕阳余晖洒落在小巷里斑驳的红砖墙,明达目送樊红杏骑上脚踏车消失在城南的巷子深处。

明达低头看了看怀中缝有十几个口袋的机能风外套,他怎么也无法想象它竟出自樊红杏这个狗尾巴草一般朴素的女人手里。

明达手捧外套开始幻想樊红杏每个傍晚埋头坐在缝纫机前缝衣服的场面。明达仿佛能透过玻璃窗看见樊红杏一手抵着量衣尺,一手捏着划粉片在布料上画出了一道道花费许多心思设计的线条。明达仿佛能看得到樊红杏在缝纫机前将裁剪好的口袋一个个放到预留的位置仔细缝好。明达仿佛能看得到樊红杏在台灯前一针一线地给他钉纽扣。

这是世上最用心的礼物。

那年正月十五居民们在镇长孔大庆的建议之下第一次筹办了元宵晚会,镇上的酒厂和米厂作为晚会的赞助商。居民们在政府组织下排练出十八个节目,唱歌、跳舞、武术、相声、小品、快板凑了个齐全。

镇上元宵晚会的那天傍晚,明达吃过晚饭就带母亲来到镇上的广场来观看,观众席前三排的位置早已被有钱有权的人提前预定,明达和母亲只好挤在倒数第二排边缘。

那天晚上元宵晚会大部分节目都极其无聊,但母亲似乎很爱看,明达便忍着想要打哈欠的念头硬着头皮陪母亲看演出。母亲生活中向来只有劳累没有放松,她平日里的娱乐实在是太少了。

明达见母亲那么开心,心里想等未来有一天债还完了,自己也有了积蓄,一定让母亲放下手里纱窗匠的活计在家里好好的养着。明达又想,如果以后有机会能离开镇上到大城市旅游,他一定多带母亲看几次更热闹更专业的演出。

镇上裁缝铺老板与鞋店二掌柜合作的小品表演完了,母亲脸上浮现出一副意犹未尽的表情。

镇长孔大庆的儿子孔小庆登台报幕。

“下一个节目:樊红杏《锁麟囊》选段……”

明达听到樊红杏的名字震惊得张大了嘴巴。

“樊红杏是谁?”观众席中有人交头接耳。

“傻瓜,樊红杏是谁你还不知道,樊红杏就是镇北小寡妇呀!”观众席中有个中年男人扯着老烟嗓应道。

鼓声落,胡琴声起。

琴鼓和鸣中身着团花女披的樊红信朱唇轻启。

观众席中那些嬉笑的人不约而同闭上了嘴巴。

春秋亭外风雨暴,

何处悲声破寂寥。

隔帘只见一花轿,

想必是新婚渡鹊桥。【1】

……

樊红杏唱完了最后一句。

观众席中爆发出一阵剧烈的掌声。

年轻男孩子们的口哨声穿过舞台顶棚冲破了天际。

那一刻起樊红杏在明达眼中再也不是那个灰头土脸的小寡妇了。

彼时明达为自己与樊红杏熟识而感到庆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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